夏秋交替之际,天空布满阴云,闷雷声远远传来,终于起风了,吹得树叶和垃圾裹着灰尘『乱』飞。
天气凉快很多,可也没因此感觉舒适,于闷热的烦躁后还添了恐慌感。
宿舍楼里多数人都到外面看天,议论着何时会下雨,雨会下多大,会下多久。
小兔站起身到门口望望,催琪姐和珍姐快些走,若是遇上暴雨天,开车不安全。
虽说琪姐对她颇多责难,可她并不厌恶琪姐。
琪姐曾与阿玲同在一个镇初中读书,只是比阿玲高一届,后来她上高中考大学,阿玲则初中毕业回家务农,但她们一直有联系。
再后来,阿玲跟了山猪,琪姐跟了山马,妯娌间的关系相处得比另几个更亲近。
这在私人关系上琪姐已偏向阿玲,加之山猪确实做得不对,刚直板正的琪姐定然会同情阿玲、憎恨伤害阿玲的人。
还有,山猪以前和阿玲关系虽不好,也没这次闹得凶,小兔又正好处在那种尴尬位置,多数人都会猜测是小兔怂恿山猪那么做的。
小兔自己都怨自己,若不是她搅进了山猪本已复杂的婚恋关系,山猪怎么也不会有那恶魔般的言行。
她本以为退婚了就能够解决所有问题,没想到会反而催化矛盾,真是想要逃离是非漩涡,却搅起更大风浪。
小兔和琪姐都很不愉快地发呆,珍姐倒是眼珠转来转去不停思考着什么。
“嗨呀!我认为三哥的做法虽说狠了点儿,但也算快刀斩『乱』麻处理了事情呢。”珍姐拍着手笑道,“我想明白了,三哥那么做主要目的不是『逼』迫阿玲,是要断了阿玲自尽的念头。”
小兔和琪姐都没听懂她的意思,珍姐又详细说起来。
她说山猪在“分手宴”的整个过程中反复强调的是不许阿玲『自杀』,更不许带儿子一起死,这说明山猪非常在意他们的生死。
但为何表现得不在意呢?那是怕阿玲知道他在意后,更会用生命来威胁他,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那后果非常可怕。
所以,阿玲要跳鱼塘的时候山猪没有立即阻止,那是让阿玲积压的怨气得以发泄,也是让她明白用死来要挟别人不起作用。
还有,山猪『逼』迫的主要对象看似是阿玲,实际是阿玲爸和阿艳及亲朋邻里们,因为没有那些人蛊『惑』,阿玲也不会做出过激举动。
只要那些人不挑拨,并且能在阿玲情绪不稳时恰当劝解,就能最大限度降低阿玲母子出意外的可能。
经珍姐这么一分析,琪姐和小兔回想琢磨整个事,山猪所做的确是为了防止阿玲真走绝路。
“且不说三哥那么做到底对不对吧,但我估计八成能让阿玲打消带儿子一起死的念头,就算她还会寻死觅活,阿玲爸和阿艳也会使劲儿阻拦。”珍姐笑了笑再说,“琪姐,你再讲讲处理了事情后的情况呗。”
琪姐说吃了分手梨后,山猪和阿玲商议着写了个“分手协议书”,念给众人听了,琪姐也没听清具体内容。
做完这些事,山马要开车送琪姐回厂里宿舍,山猪却让琪姐自己开车回去,他说和山马还有事,让山马坐他的摩托车去达因县。
刚出村到红苕市市区的那段路,他们是同路,琪姐听了山猪和山马谈话。
“三哥,你处理情感问题怎么跟处理帮派问题似的,太冷酷无情了一点,我看着都……”山马小声嘟囔。
”你以为我这心真是铁打的?看着阿玲那样儿,我确实有点儿忍不下心,嘿嘿……可居然又狠心到了最后!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山猪的笑声挺畅快。
或许因为他心情好,行驶到一个缓坡时,他突然张开双臂,任由行驶中的摩托自动往下冲。
“喂、喂,三哥、三哥,你这开的是摩托车,不是坐旋转木马,别张开胳膊……”山马吓得脸都白了。
山猪双手再次握好车把,可转弯时突然加速斜飘,摩托车以回旋镖飞在空中的轨迹运行,险险从悬崖边滑过……
“三哥啊,我还不想死……”一向喜欢斗勇耍狠的山马快哭了。
经过一个三岔路口时,路口中间有个小花坛,花坛中央立了块路线指示牌,山猪急刹车又猛踩油门儿,摩托车冲天而起从那指示牌上跃了过去!
规规矩矩从这条路绕行那条路的琪姐见着那一幕,心悬得老高,瞬间决定干脆靠边停车,不和他们一路走,真怕再同行下去会心肌梗塞而死。
见琪姐停车,山猪也在跃过广告牌后骑行一段又折返回来。
“三哥,你这么做是高兴还是疯了?”琪姐不悦地问。
虽说她看山马不太顺眼,可毕竟那是她丈夫,是她儿女的父亲,怎么能任由别人拿山马生命开玩笑。
山马也捂着胸口说:“我的小心脏啊……三哥,我还是坐我老婆的车吧,她送我去达因县后再回城。你要玩儿刺激的,找你大小老婆玩儿去,我受不了!”
山马说着要跳下摩托车,山猪一把拉紧他,沉着脸道:“敢『乱』说是吧?我真拉你去死了!”
摩托车再次飙出,山马变调的声音从风中飘来:“三哥,不开玩笑了。听你的,全听你的,三哥啊……”
“放心,没那么容易死!地藏王菩萨是我哥们儿,死神是我兄弟,阎王爷是我手下,黑白无常是我跟班儿……”山猪痞痞的话语渐渐飘远。
很快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琪姐重新开车上路。她一路想着,小兔怎么能纵容山猪胡来呢?于是,回厂里处理好紧要事务后就约了珍姐来见小兔。
“给我说这些也没用的,我既没有撺掇山猪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他要做什么。”小兔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又说,“你们快些回城区吧,要是赶上下暴雨,在路上真不安全。”
“对不起啊,我不该把事情怪在你头上。”琪姐歉疚地看着小兔说,“不过,你们这么下去真不行,你还是想想办法,和三哥商量出个妥当解决方案吧。”
“我脑子里一团『乱』,能想什么办法?再说了,经过这段时间的事,我认为我和山猪真的不合适。当然,阿玲也不适合他。客观来说,甜甜跟他是最般配的。”山猪太能惹事了,小兔真是应付不来。
珍姐笑了笑:“说真的,我也觉得三哥跟甜甜是一个德『性』。琪姐,你看着三哥载四哥走的那一段路,魂都快吓掉了吧?换成甜甜会兴奋得不得了!真把小兔交给三哥,我都不放心。”
这话的意思,小兔很赞同。她十分后悔当时怎么不坚决一点,弄成了如今糟糕局面,才看清和山猪的不合适之处比所预料还多。
琪姐微摇了摇头:“我不反对小兔和三哥在一起,主要是那种处理方式让人无法接受。我倒认为三哥和小兔是最般配、最能长久的,两个人相处,什么外在因素都是次要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放不下对方的感觉才最重要。”
不论合不合适,小兔真的身心俱疲,她们两人走后不久,狂风暴雨来了,小兔呆在宿舍里连午饭也没吃,一直出神地回忆往事。
到得天快黑时,雨终于下小了,小兔顶着个塑料口袋出门,买了几瓶纯净水和一大包饼干、辣条、五香锅巴之类零食,还租了好几本小说。
顶塑料袋出门是因她没伞,也不准备买伞,在一个地方也说不清能住多久,搬家时带着伞麻烦;买零食只因下雨没法上班,食堂也不供应伙食,估计这雨要下几天,小兔打算窝宿舍里不出门;租小说来看当然是为了打发时间,从被速成班取消学习资格后她已经有半个月没看过相关专业书了,看散文和文艺小说也看不进去,翻那些纯消遣的小说玩儿。
啃着饼干,看着小说,小兔心里仍是空落落地难受。一本书翻几页,越看越心烦。
言情小说,男主无一例外的英俊不凡、家世显赫、智勇双全,并且不论男主以前有多少女孩子追求,只要和女主相遇,早晚是要为女主神魂颠倒的。
以前看这类小说的时候,小兔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此时心境不同,横看竖看总之看得来气,只得不看了。
撂开言情书,看那些打打杀杀的武侠之类,看来看去,不论男主是用武功还是法术争霸,反正全是靠奇遇和拉关系网升级。有哪一个是主要靠练武和修炼攀上人生巅峰的?没有!至少小兔没看过。
在以男主为绝对主角的小说里,女人大概也只有几类:刁蛮公主、清冷仙子、温柔姐姐、能干大嫂、坚毅朋友、贴心丫鬟、纯真妹妹,这几类女子都还必须有帮得上男主的特殊背景或能耐,要不然只能是早早被杀的炮灰。
小兔看着这些小说也觉得没劲,再血腥的场面她都看得不过瘾,想着自己要是写小说,就写个毁天灭地的故事。
不是用几句浩劫将至、血流成河、英雄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概括;要真正去毁天灭地,要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要看着山崩地裂却无能为力,要想死都死不了永远在寂寞痛苦中无法解脱……
暴雨转大雨,大雨转小雨,七天后转晴了。
重新开始上班,小兔明显瘦了、憔悴了,不像是窝在宿舍里休息一个星期,倒像是饥寒交迫过了一个星期。
她表面过得很平淡,内心经受的是地狱般煎熬,如同灵魂在不可知的世界过完了几世苦难人生,此刻刚刚回魂重生一般。
两天后,小兔生气复苏,又开始看专业书籍。
她考虑到学设计要有培训条件,要有好的机遇,受他人影响较大,不是光努力就能成功。反正想回农村发展,决定专攻树木种植、植物病虫害防治方面的内容,这些技术在农村用得上,学到一定程度去考技工证就好,也不担心谁会来阻挠。
这天中午快下班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怔怔循声望去。
路口那边停了一辆似吉普车又似装甲车的怪车,一个男子下车,快步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