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城内蔚秦祠中,灯火幽暗,风口上的灯笼已熄了,背风处的灯笼还勉强亮着,摆在灵堂中的酒菜都成残羹冷炙。
秦逸趴在矮桌上,头枕手臂侧向黄璧书笑说:“夜深了,我醉了,不想走了,璧书,我想睡……”
“这是我堂哥的灵堂,怎么睡?”黄璧书仍是跪着,只是在矮桌旁垫了厚绒毯。
“哦、嗝……”秦逸打个酒嗝儿,“那你扶我回去,我站不稳。”
“我站都不敢站起来,怎么扶你?”
秦逸抬起头,满脸是撒娇坏笑:“你扶我回去了,那就成了我的人,你大伯母不会再罚你。你们女人的脸真是变得快,刚才喝酒的时候还那么热情呢,这又冷下脸……”
正说着,看到黄璧书的掌心亮了亮,有什么物件落入,被黄璧书飞快握住。
秦逸伸手去抓:“那是什么?你给我看看……”
“别看了,快去办事!”黄璧书很严肃地说,“是赵谈发来的消息,约我去兴荣客栈。他真把姜圭绑走了,不把人拦截回来,你们秦家要被他威胁。”
秦逸半醉不醉,揉了揉脸,还是不太清醒:“你说赵谈约你?为了讨好你,把那个姜圭绑了?姜……圭是谁?威胁秦家?哦,想起来了,是我爹他们弄的那小皇子。倒点茶给我喝,我这头咋这么晕……”
秦快赶紧倒茶,又把情况再给秦逸说一遍,让他快去截下姜圭,阻止了赵谈是个大功劳。
喝茶后略清醒些,他们走去办事了,黄璧书歪坐一旁歇歇,心想总算摆脱了秦逸纠缠。
黄璧书感觉舒服了些,秦逸却是极不舒服,好容易要把人哄上手了,出了事又不得不放弃,那个火窝在心里要把心烧焦。
奔到了兴荣客栈,搜了一圈发现赵谈他们还没到,有护院报信说,在城门那里耽误了时间,赵谈他们刚进城。
本来就有气,事情还办得不顺,秦逸把怒火撒向底下的人,急得大吼:“那还废话什么?你们快去拦截赵谈那狗东西啊!快走啊!”
他们忙忙乱乱出了兴荣客栈后,又拖着乱糟糟的队伍往城门方向疾驰。
这么一闹腾,差不多满城都知道赵谈绑了重要人物,秦大公子要拦截赵谈。
进城没走多远,听到秦逸来拦截的消息,赵谈对鄂日浑说:“鄂大师,你带姜圭走那边的巷子,我走大街上,咱们分头行动扰乱秦逸判断,在蔚秦祠汇合。”
他们分开走后,因秦逸恨极赵谈,只顾对他围追堵截,哪知他只带几个随从轻装简从没拖累,跑得很快,根本抓不住?
没抓到人,秦逸对着手下发火儿,又听到有人劝:“骂他们也没用,快封锁城门,让秦家护院都来搜捕,我们去郊外查看,防他跑去郊外。”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秦逸的心便稳了些:“程师叔,你们怎么在这儿?有你们来帮忙可太好了。”
程浩风答着:“我们也抓赵谈!追了一路也没抓到,他实在狡猾。”
秦逸按他所分派,在城内搜查,怕万一早跑出城,程浩风和浦念生去郊外搜查。
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过不了多久便会天亮,程浩风和浦念生开始追赵谈是在丑时末子时初,返回秦州看到秦逸带人去拦截赵谈,是寅时末刻,这个季节的秦州地界卯时中刻就该天亮。
在城北郊外,程浩风他们没有抓赵谈,而是在赶路。
程浩风将自己可借万物灵气的天赋力发挥到极致,树木荆棘都能借力给他们飞掠,速度更比平时快上三分,赶到冷湖村时刚卯时初。
浦念生看着程浩风的刚毅侧脸,微感讶异,他仿佛有用之不竭的灵气,随心聚灵的天赋提升后真能这般?还以为只是补足灵气不那么受限制。
还有他明明只是上品御气仙巅峰期,怎么感觉比自己这个紫气福地清福仙的功力还深厚?
没有问出疑问,也没有生出猜忌,浦念生只是感到他终将与自己不在同一层次,有些佩服他,也为还能与他共同对敌自豪。
他们到得困阵外,看到秦祥绝望乱刨地面,似乎想刨个地道逃出去。
程浩风唇边掠过讥讽的笑,手指捻诀在阵法光墙上点按几下,秦祥感到困阵起了变化。
困阵之中本是弥漫看不透的迷雾,此时竟能看到夜空!
夜空还是漆黑,却是有生命力的漆黑,有黑得程度不同的乌云在飘动,有夜风在吹拂,还有远处微弱的灯火亮光,甚至有低低鸟鸣声传来了。
这是真实的夜空啊,秦祥笑着伸长双手朝天举,这是扆彤焰他们灵力不足,难以支撑阵法运转?还是有人来救自己?还是乱刨乱挖起了作用,无意中已破了阵?
从前看过多少新奇事物啊,都没秦祥此刻高兴,看乌云散了些,连淡淡月光也格外明亮得愉快。
秦祥看到了山坡上的小路,欣喜奔过去,却见程浩风如松挺立在大石头上,冷冷注视着他。
血液似乎被冻住,秦祥僵在那里,眼神先是懵愣看着程浩风,后来眼神逐渐充满狠厉怨恨,不用问也对目前状况猜出几分!
中指重重抹过火精闪魅刀的刃口,秦祥的血浸入刀中,刹那间燃起血火,他要激发刀的最大力量,不只想逃出去,还要舍命一搏斩杀程浩风!
程浩风站立不动,可眼角余光看着他,一直蓄力应对。
刀如泰山之崩猛力砍来,程浩风横剑格挡,剑光如流水涌动,一波又一波,虽是看着柔和,却将砍来的巨力卸去九分。
一击未能得手,秦祥斜刀变招朝程浩风颈部割去。
剑顺着刀身一滑,抵住了刀后,程浩风没有与他角力,而是侧身退步,再向空中掠起。
他是要逃?秦祥眼中满露惊喜,这个程浩风诡计多端,胆量却小啊,一旦开逃没了斗志,必败无疑。
秦祥追砍上来,一刀比一刀用力猛,程浩风看似慌乱在逃,却是如轻鸢剪掠难定踪影,半点伤不着他。
滴血融刀之术极耗灵气,也极耗体力,秦祥渐渐显露疲态。
瞅准他一个破绽,程浩风凌空刺出一剑,蕴满灵气引动山川草木之力刺来的一剑!
“太玄至微!”
剑式平平无奇,剑招后劲却足的一招,也是程浩风练得最早、用得最熟的一招。
星光再弱也不是人力可灭,火光再强没有可燃之物也会熄!
戥星剑刺入秦祥腹部,火光暗淡,鲜血殷红!
血色映入眼里,程浩风眸中激起一丝疯狂。
这眼神令人印象太深,秦祥脑海中闪过很多事,激动得忘了疼痛,捂着腹部喊:“是你!那个闯地下宝库的贼就是你!还有,你还刺杀我!”
程浩风提剑一扬,将剑尖上的血珠甩去。
各种骂声传入耳朵,他凝冰染霜般的脸色没有变化,也没有再给秦祥致命一击,任由秦祥骂着。
陷入阵中后,从阵的这一边到另一边似乎很远,实际上只约十几丈距离,扆彤焰看着程浩风,也只如从一条小街的街头看街尾,虽看得不太清楚,却有意境美。
已占上风,扆彤焰眼中的程浩风竟显得有几分凄然,也许是有些做法让他迷茫?他与人生理想在背道而驰。
扆彤焰看着他忽感心疼,又莫名地憎恶起白回风,没有来并肩作战,可他仍是在想白回风吧?
此刻白回风还在守着受伤的姑娘们,为她们擦洗换药,用灵气镇痛。
困阵这边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有种怪异的直觉,是附近发生了很大的事?她没有空闲多想,摇摇头甩去那些杂念。
短短一刻,秦祥的体力精力恢复了些,他的恨意涨到极点,橙红刀光耀眼,连他的瞳仁也变为橙红!
最可恨的人不是跟你做对的人,是表面交好暗里做对的人,秦祥嘶声怒吼砍向程浩风:“全是你搞的鬼!我死也要拉着你死!”
他那么不顾命催御火精闪魅刀,多半会经脉逆乱,神智失常,他还没有疯,全是靠要杀程浩风的一点执念在支撑。
戥星剑轻飘飘似柔弱无力地起式来招架,程浩风低声吟出剑招:“蝉语沧桑!”
剑斜横一格挡,所有攻势停滞,秦祥不相信会这般轻易被阻拦,再猛运劲,仍是攻不过去。
怀恨撤刀,火精闪魅刀的刀身透明似已空了,刀刃和刀背的火光则更浓烈,带着如有实质的火焰再次劈来。
程浩风这次却连招架也都免了,弹出灵气光罩后,再闪避开。
“我是不该利用你们对我的信任,再饶你一次,抵过秦家对我的友好对待。那边有出口,快走吧,想杀我还是得先保住命再来。”
秦祥心下一松,这一松懈,他脑袋半糊涂半清醒了:“你放我走?不对,不对!是你怕了我,不敢跟我打了。我也不跟胆小鬼打……”
要逃,当然得走和程浩风相反的方向。
秦祥拖着刀朝另一边飞跑,刀尖和地面磨擦出火花,竟是别样绚丽。
程浩风真的没去追,以灵气振袖,荡去了衣衫上的血污再离开,往秦州的北城门飞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