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连忙扶稳母亲,脸色白得吓人,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望着那婆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请回吧。劳烦转告王公子,我沈清秋便是沿街讨饭,也绝不与猪狗为伍,更不会辱没先父清名!”
每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地上。
婆子脸色唰地变了,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刺耳的声响:“好!好个不知抬举的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就等着吧!”
说完,她扭身就走,袍袖甩得呼呼作响。
屋里死寂。
沈母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压抑的哭声让人心头发紧。
沈清源咬着牙,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都泛白了。
沈清秋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
她知道,王家绝不会就此罢手。下一步,只会更狠,更毒。
不能连累娘和弟弟。
夜深了。
万籁俱寂。
沈清秋从床底下摸出一个积了灰的旧木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匕首。
是父亲留下的遗物。
她抽出匕首,冰冷的刀锋贴着指尖,寒意直透心底。
若真到了那一步,名节不保…
宁可以此了断,也绝不受辱。
与此同时,靖安侯府书房。
顾一剑再次出现,声音比夜色更冷。
“公子,王家派人去沈家提亲,让沈姑娘给王腾做妾,被拒了。”
“王腾放出话来,要让沈家好看。”
王家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姜无尘指尖停在桌面上,那规律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屋里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王启年…踩着旧人尸骨爬上来,屁股底下未必干净。
正好,拿他开刀。
动沈清秋,是蠢。
蠢到正好给了他一个由头,去敲打那些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老鼠。
“顾一剑。”
“属下在。”
“监察司的人,该干活了。”姜无尘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把王启年,从他入仕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给我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收的每一文钱,见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漏。”
“是!”
“另外,”姜无尘略作停顿,“派个得力的人,去一趟沈家。”
“就说…本侯听闻沈侍郎遗孀生活困顿,欲寻其后人,问几句关于沈侍郎生前的旧事。”
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手伸过去。
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
顾一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退入阴影,消失在门外。
书房里,只剩下姜无尘一人。
桌上的烛火轻轻跳动了一下。
京城这潭水,该搅动搅动了。
不把那些藏污纳垢的东西翻出来晒晒太阳,他们还真以为,这天,没变呢。
夜色浓得化不开。
沈家小院,油灯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地方,照着三张失了血色的脸。
王家婆子那几句淬了毒的话,还在屋里打转,冻得人骨头缝都疼。
“姐,”沈清源嗓子抖着,手里死死攥着根烧火棍,“不行咱们就走!离开这京城!”
沈母捂着脸,泪无声地淌:“走了又能去哪儿?你爹一辈子的清白名声……”
沈清秋没说话,袖子里的匕首柄硌着掌心,那点凉意反而让她定了定神。
刚要开口,院门“哐哐”被砸响,力道一次比一次狠,简直要把那破门板给拆了。
外面是粗野的叫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沈清秋!你个不识抬举的贱货!王公子说了,今晚就抬你走!”
沈母吓得瘫软,沈清源红着眼挡在前面。
沈清秋推开弟弟,走到门后,声音竟然还稳着:“谁在外面?深更半夜,强闯民宅,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哈哈!王公子的话就是王法!赶紧滚出来,不然哥几个动手,可就不管你是不是细皮嫩肉了!”
“砰!”
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时,一阵又急又密的脚步声踏破了夜的寂静,由远而近,带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回响,瞬间盖过了门外的吵嚷。
“什么人?!”砸门的家伙也慌了神。
回应他们的,是巷口瞬间涌现的数十道黑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堵死了去路。
统一的黑色劲装,腰间佩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监察司!
为首那人,面沉如水,正是顾一剑。
他只是站在那里,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那几个打手腿肚子发软,王家是厉害,可跟这位比起来……
顾一剑看都没看他们,对着院内扬声道:“奉靖安侯、监察司主官令,查办户部侍郎王启年及其家属一案。沈姑娘,沈夫人,沈公子,无恙否?”
门“吱呀”开了。
沈清秋扶着几乎站不住的母亲,看着门外这阵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家那几个人见势不妙想跑。
“拿下!”顾一剑吐出两个字。
黑影晃动,几下就把人摁在地上捆了。
“冤枉!我们是奉命……”
“户部侍郎王启年,纵子行凶,鱼肉乡里,强占民田,勾结漕帮余孽,偷税漏税,桩桩件件,证据确凿。”顾一剑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尔等助纣为虐,一并带回监察司!”
他挥挥手,缇骑押着人,转眼消失在巷口。
几乎就在同一刻,京城另一边,户部侍郎王启年的府邸灯火通明,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监察司的缇骑破门而入,查抄的查抄,抓人的抓人。
王启年刚从美妾的床上爬起来,衣衫不整地冲出来,还想摆侍郎的架子,直接被一张盖着监察司大印的拘捕令怼在脸上。
看着家产被一箱箱抬走,哭喊的家眷被拖出去,王启年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完了。
他知道,姜无尘这尊煞神,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命的。
沈家小院里安静下来,只剩顾一剑和两名缇骑。
沈清秋回过神,拉着母亲和弟弟,走到顾一剑面前,深深拜下:“民女沈清秋,谢侯爷救命之恩!谢大人!”
沈母和沈清源也跟着跪倒,后怕的泪水止不住。
顾一剑侧身让开:“沈姑娘请起。侯爷有令,沈侍郎忠良之后,家眷不容宵小欺辱。分内之事。”
他顿了顿:“侯爷听闻沈侍郎遗孀生活困顿,欲寻其后人,问几句沈侍郎生前旧事。不知沈姑娘何时得便?”
沈清秋抬头,泪还挂在脸上:“侯爷但有吩咐,清秋万死不辞!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