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等他们回应,孩子的母亲脸色一变,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焦急地把孩子往怀里拽。
“别乱说话!”女人语气惊慌,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训斥道:“不许胡说,快回去!”
男孩显然还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呆呆地看着母亲,又看了看黑市废墟,小脸上满是茫然。
“可是……黑市不是已经没了吗?”
“你还说!”女人眼里透着掩不住的恐惧,紧紧抱住男孩的肩膀,语气焦急又低沉,“你想被人听见吗?这种话,是你能乱说的吗?!”
她低着头,几乎是拖着孩子往后退,生怕被别人注意到。
阮白缓缓眯起眼睛,目光扫过围观的落霜城居民。
黑市没了,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庆祝,甚至没有哪怕一丝的放松,反而更害怕了。
是害怕那个毁了黑市的神秘力量,还是……
害怕自己被牵连?
他们下意识地躲避着阮白的视线,畏缩地站在街角,在黑暗中观察着,却没有人敢靠近一步。
他们一直知道,黑市的幕后掌控者是谁。
他们知道,那些无故失踪的人,最终去了哪里。
他们知道,黑市不过是城主府的另一只手,贩卖着他们最不愿提起的秘密,吃掉着他们的血肉。
他们什么都知道,却不敢说,也不敢问。
在这个世道,有个能栖身之地就够了,黑市是黑的,但其他地方又干净到哪里去?
他们不相信落霜城会变得更好,甚至连“希望”这件事,都不敢拥有。
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畅想新的未来,而是去压制孩子的天真,害怕那点微弱的希望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才是落霜城真正的问题。
阮白的指尖微微收紧,目光沉了下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天面对压迫,也不是他们第一次经历黑暗。
他们已经习惯了沉默。
习惯了忍受,习惯了低头,习惯了服从。
甚至……习惯了恐惧。
他们不相信改变。
他们甚至,害怕改变。
“……这城,废得比我想象的更彻底。”
周书辞低声说道,神色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阮白沉默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唇角,轻笑了一声。
“那就更有意思了。”
她看了一眼那还在试图拖着孩子离开的母亲,突然抬脚向他们的方向走去。
女人一惊,脸色刹那间惨白,下意识地想抱着孩子逃跑。
可还没等她转身,一只手已经轻轻落在了她肩上。
阮白微微俯身,看着她,语气温和,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怕什么?”
女人浑身一颤,抬头看向她,眼里满是复杂和慌乱。
阮白笑了笑,目光温和地看向她怀里的孩子,轻声道:“他没有说错话。”
女人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而站在她身后的其他居民,也都僵硬地站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这样说。
黑市毁了,他们的命运,会因此改变吗?
阮白又缓缓站直身体,目光环视了一圈落霜城的居民,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从今天开始,”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落霜城不会再有人敢随便把你们抓走了。”
人群寂静无声。
没人回应,没人欢呼,没人相信。
他们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女太过天真。
但阮白知道,这句话,会在他们的心里种下第一颗种子。
怀疑也好,不信也罢,总会有一天,他们会真的相信,改变是可能的。
……
落霜城的晨光初露,薄雾弥漫在街道上,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街道上的积水顺着石板缝隙缓缓流淌,冲刷掉了一部分旧日的污垢,却无法抹去城中人心中的不安与躁动。
黑市,那个在落霜城盘踞数十年的地下交易场所,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一开始,没人敢相信。
毕竟黑市不仅仅是一个交易之地,更是这座城市长久以来秩序的象征。
它的存在,就像是落霜城的一部分,深深嵌入这座城市的血脉之中。
许多人的生计、许多权力的更替,都绕不开黑市的影子。
可是,它真的没了。
许多好奇的人走到废墟前,亲眼看见了那片被砸成废土的土地,目睹了那深深嵌入地面的巨大爪印。
黑市被废的很彻底,一点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剩下各式各样的齑粉。
曾经那些趾高气扬的黑市看守者,早已经消失无踪。
传言已经在城中疯传。
有人说,昨晚那一男一女,就是黑市覆灭的真正推手。
有人却坚持,他们只是旁观者。
但无论哪种说法,有一点是所有人都认同的,
昨夜黑市毁灭的那一刻,落霜城的旧规则,似乎松动了。
“从今天开始,落霜城不会再有人敢随便把你们抓走了。”
这句话,昨夜还没有多少人当回事。
可现在,当黑市真的覆灭,连城主府都一整夜大门紧闭,没人出来过问时,人们开始忍不住去回味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黑市真的没了,落霜城会不会……稍微地,变好一点?
没人敢说,没人敢问,但在某些地方,变化已经悄然发生。
有些胆子大的人,今天破天荒地走进了城中的茶馆,试图打听昨夜的详情。
某个老妪在清晨的街头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城中的流氓打手们今天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像往常一样随意拦住路人。
城东的某处贫民区,一个年轻人昨晚险些被掳去黑市,如今却活蹦乱跳地在街边摆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活了下来。
甚至,就连赌场门口,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也围在一起低声商量——
“……老大,咱们……要不先等等?黑市被干掉了,现在不知道谁在掌控这座城……”
“等个屁,黑市没了,落霜城难道就真的太平了?”
“可万一是真的呢……”
没有人敢迈出第一步。
甚至连赌坊老板,也罕见地没有在早晨例行收账,而是站在二楼的窗户后,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废墟,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