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之后,有一人拨开人群,正是路上水老国师。
“国师。”百官见礼。
奕皇无法软禁国师,路上水也不打算给他面子,直接就冲过来了。
“一群软骨头,用国库里的金银、别人家的孩子去求和,你们老脸不红吗?”路上水指着几位士族官员骂道。
“协议已经签署,请国师看在边疆众多士兵和他们的家属的面子上,不要阻挠此事。”有胆子大的士族出言。
“连年征战,国师要体谅人民疾苦啊!”立即有人附和。
路上水知道大势已去,这些人自觉站上了道德制高点,要做牺牲一人,拯救大家的事情。
更何况,要牺牲的人,也不是他们的人。
“朝廷真是乌烟瘴气。”奕正咬牙。奕皇对于士族的放纵与不作为,令他气愤。
奕离心意已决,不再等候,看向奕正。
“士族垄断官场,为乱朝廷,将来你一定要去改变这一切啊。”
他又看向车上的天城:“替我照顾父王他们。”
天城捂着嘴,她从没有想过这一天,如果奕离就此离开,两国之隔,她独自在这嘈杂的城市里,该有多么痛苦。
“你在北国也要好好生活。”
路上水走上前,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墨绿色的手镯,套在了奕离的手腕上。手镯缩小,恰好契合奕离的手腕。
“老师,这是什么?”
“这是个储物法器,也不止是个储物法器。我的记忆有空洞,想不起所有的事情,但似乎是潜意识,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路上水道。这时候的老国师没有平时的跳脱,显得庄严肃穆。
和相熟之人道别完,在众人目光之下,奕离走向北国使者的座驾。
临行前,他望向长偃高耸的城墙。今天的这座城市沉默着,不允许他进入。这城市还有多少博弈,多少秘密,他都已来不及窥探。
成为一名质子,这一年,奕离只有十岁。
从这一天开始,有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比如天城,她完全冷淡了下来,举手投足间散逸出修罗的杀伐之气,让人不敢接近,只有身处孔雀王府,她和奕离幼时所居,才像个普通女孩一般。
而奕正,他似乎时刻都在愤怒,凭借出众的天赋发狂般地修炼着。很多次,王宫内的侍卫看到黑鲲破水的恐怖异象,九皇子寝宫俨然沦为禁地。
“在北国,你不是什么王侯家的小少爷,你就是一个质子。”北国使者很不客气,作为战胜的、接受求和的一方,他们没必要在质子面前摆姿态。
奕离并不意外。他已经做好了忍受孤寂的准备,没有资源,只靠自己的修炼生活。
北疆,昭陵关。
再往北方就是北国,昭陵关威严屹立,关前只有一个人站着。
那人模样很年轻,但那应该不是他的真实年龄。他一个人站在天地间,仿佛要比身后的雄关还要高大。
一袭布甲,腰间刀剑。
三个国家都在流传他的故事,“血管中流淌着奔雷的男人”,偌大北国的架海紫金梁,昭陵君,北风。
北国使者恭敬地向昭陵君行礼。他是北国的战神,前不久击败奕国靖海君奕忱,声名大噪。
他坐镇关前,监督接收质子这样的国家大事。
无论是昭陵君,还是靖海君,他们的境界离奕离太过遥远。昭陵君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奕离感到喘不过气来的威压。
“多看看身后的故国吧,这可能是永别。”昭陵君的声音并不年轻,多了很多沧桑,又好像蕴含着雷霆,不怒自威。
在昭陵君看来,奕离还是个小孩子,他其实很不满朝廷索要质子的决策。他知道,无论多惊世骇俗的天才,走到这个位置上,都只是筹码罢了。
奕离走近时,昭陵君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墨绿色手镯,眼神一凝,但没有多说什么。
跟随昭陵君入关,北国的寒风扑面而来。奕离一言不发,接下来又是长达几天的行程,一路北上,从昭陵关到北国的皇都。
北都,倾河。
比起长偃,倾河常年白雪覆盖,寒风呼啸楼宇间,多了些许肃杀之气。
奕离被安排到一处府邸,地方不小,设施齐全,但四周都是望楼,有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质子,成为国家的人质,国家的筹码,丧失资源,丧失自由。
奕离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是默默修炼。优钵罗华郁郁心让他的心灵迅速沉静,抛开负面情绪,巩固修为。
这座府邸风水奇差,真气稀薄,奕离全身的气穴、气脉都几乎滞涩,普通的食物、粗茶淡饭,对他正在生长的身体毫无帮助。
一年多了,奕离的优钵罗华郁郁心再次闭合,无论奕离怎么呼唤,都无法与优钵罗华取得联系。图纹骨上的图画愈发黯淡,他不能再看清哪怕多一点。
奕离心志坚定,他不把这些当作劫难,只当作一场历练。外界对他闭合,他就不停发掘自身的潜能;因为真气的稀缺,他更要摸索高效运转真气的法则。
“如果只能依靠外界的真气补给,谈何游刃有余?”
运转真气之法的摸索是枯燥的,常人不会在上面下太大功夫。
又过去三年时光,三年里人才频出,而奕离的修为没有寸进,只是在推演着真气完美运转之法。
望楼上监视的卫兵换了一批又一批,倾河城里逐渐没有人再提起他这个质子的名字。
这或许是质子的宿命,生为天才,却泯然众人。
“真气为水,我为天地,源泉滚滚,不舍昼夜。”
他从自然界水流的循环找到灵感,在体内构造无数的精妙循环。从此奕离体内的真气自成循环,用而复得,不再依赖外界。
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奕离全身都是气穴、气脉,才足以支撑起如此庞大的循环。
仅这一点,就没有人做到过。
四年时光,成就游刃有余。对真气的运转、使用之法则,同辈间无人能出其右。
有人找到奕离,逼他默写下在鸿溪求得的经文。奕离自然不予理睬,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参悟这些。
奕离刚来北国时,北国的少年一代都不敢轻视他。被钦点作为质子的人,一定不简单。
而现如今,时不时有人来这里,指名要挑战他。这些人知道奕离这四年没有寸进,已经成了软柿子。
虽说十四岁的游余境初期已经不差,但比起最顶尖的那一档少年天才,还是逊了一筹。
这一天,望楼上的士兵一齐向一个方向行礼,是昭陵君北风驾临了。
“你随我走。”昭陵君并不多做解释,带着奕离离开了府邸,从西面出了倾河城。
奕离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在倾河城中走过,对于这座城市十分的陌生。
“我要知道你手上这个手镯的来历。”昭陵君带着他到了无人的地方,出言询问。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奕离如实相告。
昭陵君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奕离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何物。
“这是枯海遗梦,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法器之一。四年前,我在你的手上看到此物的时候还不能确定,直到我派人打听了奕国那位国师的来头。”昭陵君道,“如果那样的存在都认可你,主动操纵分形的潜意识把这等法器给了你,我便不能眼看北国这么糟践你了。”
奕离看得出,昭陵君没有在开玩笑。他手上的墨绿色手镯,原来叫“枯海遗梦”吗?
随后,昭陵君昭告倾河,收质子奕离为门客,并且一同离开倾河,前往西疆。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奕离询问他为什么转变态度要帮自己,他只是说,“有很多事情凌驾于国家纷争之上”。
老国师,竟然是某位绝世人物的分形,在那一刻,那位绝世人物操纵路上水的潜意识,将枯海遗梦交到他手中。
时隔四年,奕离又来到了草原之前,只不过这次,他的身后是北国疆土。
昭陵君携带诸多门客来此,抵御西邢的进攻,奕离也在其中。
奕离何等聪明,他知道昭陵君要通过战争改变他,让他从抛弃他的奕国走出来,心甘情愿成为北国的子民,为北国效力。
奕离也无所谓,毕竟战争的对象不是奕国,而是西邢。对于西邢,奕离没有一点好感。这些野蛮民族造成的杀戮和劫掠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