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太医颤答。
气氛陷入了死寂,萧浮争的目光阴沉,张太医也听出了皇帝语调里的怒气。
他一直垂着头,不敢看皇帝的神色。
萧浮争什么也没说,他的胸口处憋着一口气。
她哪儿是告诉太医要避子汤,她分明是问他要避子汤。
她明明知道她对太医说的话都会一句不少地传达给他,明知道他会生气,可她还是说了要避子汤。
许相思,你到底是多不想要朕的孩子。
良久,太医都没有等到皇帝的答案,他不知道要不要再问一遍的时候,皇帝突然就冷声开口:“她想要就给她。”
张太医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时,萧浮争又问:“长久饮用是不是对她的身体有害?”
张太医答:“避子汤长久饮用自然会对女子的身体有伤害,只不过这次许小姐已来了月信,不喝也无碍,只是以后……”
萧浮争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臣告退。”张太医如释重负,赶紧退了出去。
等到太医走后,萧浮争看着桌案上的东西,下一刻,他张手一拂,桌案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这声响惊动了外面的太监,太监担心皇帝出事,赶紧进来查看。
结果就看到了满地狼藉,等抬眸看向皇帝时,发现皇帝面色阴沉,他的手心处缓缓地流出鲜血。
太监吓得心惊,他以为皇帝的手是被茶杯给划破的,赶紧走过去对皇帝说:“皇上,找个太医来处理一下伤口吧。”
萧浮争低眸看着手心处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这是刚刚他攥紧手用力过度划破的。
“不用,你出去吧,朕还要处理公务。”
太监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犹豫道:“奴才先把地上的东西给您捡起来。”
皇帝没说不捡,也没说不能捡。太监就赶紧把地上的东西都给捡起来一一摆好。
等重新摆好之后,太监就自觉地退了出去。
——
自许相思向太医要了避子汤之后,萧浮争就再没和她说过话,甚至也不来朝阳宫了。
对此,朝阳宫的婢女都以为许相思要失去皇帝的宠爱。
平日里看不得许相思如此得宠的婢女看她失去圣心,对她的吃食用度也都苛刻了起来。
“许小姐,现在国库紧缺,您只能将就用一下黑炭了。”
许相思素来知道皇宫内狗眼看人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婢女。
那个婢女也就仗着她无名无分,最近又不得皇帝宠爱,所以语气也就有些趾高气扬了。
她依着自己进宫多年的经验,像许相思这种不懂得讨好皇帝的人是在这后宫待不久的。
许相思没说什么,她只看了一眼那炉里的炭火,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进了殿内。
等到许相思走后,一旁的婢女赶紧拉住她,低声问:“你怎么拿些黑炭过来,若是皇上知道了,小心你的脑袋不保。”
那个婢女不以为然,“你没看皇上已经有几日都没来了吗,我在后宫伺候过那么多嫔妃,得过盛宠的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不闻不问的下场,更何况她还是个没名分的,皇上若真把她放在眼里了,为何迟迟不给她名分?”
她身旁的那个婢女叹了口气,“你啊,可长点心吧。”
这几日她一直都是在夜里值守,皇上虽然白日里没有来过,可是一到深夜,等到许姑娘入睡后,皇上就会来看她一眼。
有一夜皇上甚至还问她:“她这几日肚子还疼吗?”
婢女知道皇帝说得是哪方面,她如实回答:“虽然许小姐这几日偶尔还是会出冷汗,但是奴婢已经吩咐后厨给许小姐做一些补气血的食物了。”
皇帝点了点头,之后他就进了殿内,没过片刻人就出来了。
“朕夜里来朝阳宫的事情不必告诉她。”
皇帝说的话,婢女自然要照办。
“是,奴婢不会多嘴的。”
所以许小姐不知道,其他不在夜里值守的婢女也不知道。
她瞧着皇帝的态度,这哪儿是不在意,分明就是太在意。
正是因为太在意,所以才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待。
皇帝也确实坚持了几日对许相思的不闻不问,可就在元宵节的前一天,他刚下朝就听到太医对他来报说许小姐咳嗽不止时,萧浮争一时也忘了与她置气的事情。
他连朝服都没有换下就直奔朝阳宫,因为步子太急,心里过于担忧,等走到朝阳宫时,他的额头上就已经生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刚来到殿外,他就听到了从内殿传来的阵阵咳嗽声。
萧浮争的心一提,他赶忙走到内殿,结果刚进内殿,就被殿内的煤炭味呛得咳嗽不止。
许相思躺在床上,不过几日她竟又消瘦了。
单薄的身影背对着他,萧浮争的心里是一抽一抽地疼,他快步走过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握着许相思的手,握着的那一刻,手心处生凉,像是握着一块冰。
萧浮争本是担忧的目色瞬间染上了阴戾,“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话落,他直接冷眸看向那些婢女和太监。
“朕倒是要问问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
皇帝鲜少发怒,这一发怒,所有人的身子都颤了一下,他们纷纷都跪了下来,颤声道:“皇上息怒……”
“息怒?朕要的不是息怒!朕要得是你们怎么照顾她的?这殿内为什么煤炭味这么重,生了煤炭为何这殿内还是这么冷?”
皇帝的质问一出,无一人敢应答。
许相思又咳了几声,她扯了一下嘴角,转眸看了一眼那个心虚的婢女。
“国库紧张,所以小翠才给我拿来了一些黑炭,你别怪她。”
皇帝一听,嘴角的冷意更甚,他的眸光一一掠过那些跪着的人。
“给朕站出来!”
小翠心里一颤,她哆哆嗦嗦地爬跪了出来,声音打颤:“皇,皇,上……”
萧浮争站起身,走到了小翠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国库紧不紧张,轮到你管了吗?”
小翠的身子发抖,“奴婢,奴婢不敢……”
“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拿黑炭的?!”
小翠被萧浮争的冷声质问给吓得哭出了声:“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萧浮争拂袖转身,“你也没下一次的胆子了。”
“来人!”
殿外的侍卫听到皇帝的命令,立即进殿跪地。
“请皇上吩咐。”
“把她拉出去杖打一百大板后丢进辛者库,永世不得出来。”
小翠听到后,只觉眼前一黑,她欲哭无泪地乞求着:“皇上,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别说是丢进辛者库,她挨完一百大板后,只怕命也没了。
求生的欲望让她跪爬着去抓皇帝的龙袍,皇帝厌恶地甩开了她。
小翠又把希望放在许相思身上,她满眼希冀地看着许相思。
“许小姐,奴婢真的错了,您向皇上求求情,奴婢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许相思对她的态度冷淡,她掩唇咳了几声:“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帮不了你。”
许相思不愿意帮她。
小翠的希望彻底没了,她绝望地被侍卫给拉出去,在殿外硬生生地挨了一百大板,惨叫声一直萦绕着朝阳宫。
那些听着惨叫声的婢女太监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皇帝又处置了他们。
不过皇帝并未将他们连坐,只是对他们说:“以后你们若是像她这样,朕给你们的可不是一百大板了,听懂了吗?”
太监婢女逃过一劫,他们纷纷应答:“奴婢明白了。”
“奴才明白了。”
“都下去吧。”
“是。”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萧浮争走到窗前打开了窗,让风吹散这殿内的煤炭气。
之后他又重新坐到许相思的身侧,把衾被往上给拉了拉。
“现在好些了吗?”他的语气又恢复了温和。
“嗯。”许相思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这么多日以来,这是置气许久的两人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聊着。
萧浮争看着背对着他的许相思,放软了态度。
“你不想要孩子就不要,以后朕不逼你。”
萧浮争并不是个喜欢让步的人,因为退一步,就代表自己输了。
可如果那个人是许相思,他让步了,他并不会觉得是自己输了。
许相思的眉心一动,她趁着萧浮争的愧疚提了一句:“我想回家。”
此话一出,萧浮争就静默地看着她,一时无言。
许相思怕他不答应,心里一时焦急,直接转过身握着他的手说:“你答应过我的,元宵节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