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的舌尖铜钱已经化开,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他攥紧妹妹的帆布包,跟着老者穿过戏楼后院的荒草丛。晨雾中,那些半人高的杂草竟呈现出诡异的姿态——每株草茎都扭曲成跪拜的人形,草叶边缘凝结着暗红的露珠。
\"这叫哭丧草,\"老者用骨伞拨开草丛,\"吃多了死人泪长的。\"
沈砚秋的鞋底突然踩到团软物,低头看去是只腐烂的绣花鞋,鞋尖缀着的珍珠正在渗出黑水。老者突然拽住他后退半步,只见前方荒草簌簌晃动,钻出个三尺高的纸扎童女。这纸人穿着旦角戏服,眼眶里塞着两颗发霉的桂圆核。
\"别碰它的血线。\"老者用伞尖挑起纸人后颈,露出根浸透黑血的棉线,\"这是控魂傀儡,线那头怕是拴着你妹妹的...\"
话音未落,纸人突然暴起,桂圆核眼珠炸出蛆虫。沈砚秋侧身闪避,纸人的水袖扫过脸颊,留下道渗血的灼痕。老者挥伞斩断血线,纸人瞬间瘫软成灰烬,灰堆里却露出半截银镯——正是沈小满失踪时戴的那只。
戏楼方向传来梆子声,老者脸色骤变:\"糟了,日游神要换班了!\"他拽着沈砚秋奔向戏楼西侧的偏房,门楣上挂着块\"五圣祠\"的残匾。推门瞬间,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沈砚秋的胃部剧烈抽搐——祠堂中央的供桌上,五具兽首人身的干尸呈跪拜状,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插着青铜戏签。
老者点燃供桌两侧的鲸油灯,火光映出墙上的彩绘。画面描绘着光绪年间的五仙庙会:戏台上演着《五圣献瑞》,台下香客却长着黄鼠狼的头颅。最骇人的是戏台下方,五个被剥皮的孩童蜷缩在铜棺旁,手腕拴着浸血的红线。
\"当年改建戏楼时,班主用童男童女请五仙镇场。\"老者抚摸着干尸的戏袍,\"结果请来了五煞,头七就害死整个戏班。\"
供桌突然震动,插在灰仙干尸头顶的戏签自行升起三寸。老者迅速将沈砚秋的血抹在戏签上,签文显现出模糊的字迹:\"戊戌年七月初七,丑时三刻,武生沈氏...\"
戏楼方向传来凄厉的唢呐声,老者猛地推开供桌后的暗门:\"快进去!\"
暗室中央摆着口描金漆箱,箱面画着《钟馗嫁妹》的戏图。当沈砚秋用染血的银镯触碰锁扣时,箱盖突然弹开,涌出大团纠缠的黑发。发丝间裹着个残缺的傀儡,依稀能看出是沈小满的模样——她的左臂是纸扎的,右腿却是真实的肢体,脚踝还戴着另一只银镯。
\"画魂术!\"老者用骨伞挑起傀儡,\"你妹妹的生魂被抽出一魄封在这里。\"
傀儡突然睁开双眼,纸扎的嘴唇机械开合:\"哥...后台...镜子...\"话音未落,纸躯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血写的戏词:\"丑时三刻画魂妆,五煞归位戏终场。\"
戏楼传来震耳欲聋的锣响,老者拽着沈砚秋冲出祠堂。晨雾不知何时变成了血雾,戏楼门窗渗出粘稠的黑液。那些哭丧草疯狂扭动,草叶间睁开无数双赤红的眼睛。
\"从地窖走!\"老者劈开戏台后的暗门。地窖台阶上布满黏液,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活物内脏上。沈砚秋的手电光照到墙壁时,发现那些青砖的缝隙里嵌着牙齿和指甲盖,砖面浮现出痛苦的人脸。
地窖深处传来皮鼓声,老者突然停步:\"有人在敲《五更天》!\"他示意沈砚秋熄灯,两人摸黑挪到转角。微弱的烛光中,七个穿寿衣的人影正围着一口铜棺跳舞,他们脚踝拴着红线,线的另一端系在棺盖的兽首上。
沈砚秋的瞳孔骤然收缩——铜棺旁跪着个穿旦角戏服的女子,侧脸与沈小满极其相似。当她转头时,沈砚秋差点叫出声——那女子的脸皮被完整剥下,肌肉纹理上画着油彩,眼眶里塞着两枚铜钱。
\"是画皮人俑。\"老者压低声音,\"别惊动它们...\"
话音未落,沈砚秋怀中的傀儡残肢突然发出啼哭。七个寿衣人同时转头,他们的脸像是被热水烫过般肿胀溃烂,嘴角裂到耳根。铜棺轰然开启,涌出大群长着人面的飞蛾,翅膀上的磷粉在空中组成妹妹的脸。
老者撑开骨伞旋转,伞面铜铃发出刺耳鸣响。飞蛾群在声波中炸成血雾,寿衣人却已扑到眼前。沈砚秋抄起地窖的铁锹劈向最近的那个,腐肉飞溅中露出森森白骨——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套着人皮的黄鼠狼骨架。
混战中,沈砚秋被寿衣人逼到铜棺旁。棺内铺着层粘稠的黑泥,浸泡着数十个青铜鬼面。当他试图后退时,黑泥中突然伸出双惨白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脚踝。那双手腕上戴着的银镯,与妹妹的一模一样。
\"小满!\"沈砚秋的呼喊在地窖回荡。棺内黑泥翻涌,缓缓升起个被红线缠绕的人形——正是失踪多日的沈小满。她的皮肤上画满戏妆符文,天灵盖插着五根青铜戏签,眼皮被红线缝死,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老者掷出骨伞击退寿衣人,从怀中掏出把香灰撒向铜棺:\"快斩断她身上的血线!\"
沈砚秋的手在颤抖,铁锹刃口映出妹妹扭曲的脸。当第一根血线被斩断时,沈小满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叫,缝眼皮的红线崩裂,露出两团跳动的蛆虫。地窖开始塌陷,寿衣人化作黑烟钻入铜棺,整座戏楼发出垂死的呻吟。
晨光刺破血雾时,沈砚秋抱着昏迷的妹妹逃出戏楼。身后的建筑在阳光下迅速腐朽,瓦片剥落露出森森白骨——整座戏楼竟是由人骨搭建而成。老者站在废墟前,骨伞上挂着的铜铃正在滴血。
\"你妹妹只剩一魂一魄,\"老者掀开沈小满的衣袖,露出皮肤下蠕动的红线,\"其余的被五煞分食,要想救她...\"
戏楼废墟突然升起五道黑烟,在空中凝成兽首人身的煞影。沈砚秋的掌心传来灼痛,那个被划破的伤口正在形成诡异的符文——状如戏签上的图腾,又似五仙庙的镇煞咒。
远处传来隐约的梆子声,老者的独眼映出沈砚秋掌心的印记:\"后生,你已成新戏的武生角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