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州城门打开之际,顾长晏刚刚赶到这里。
肺叶快要爆炸,顾长晏停下后连连咳嗽,咳的脸红脖子粗,青筋毕露,从衣领处一路蔓延到下巴。
他贪婪地大口大口的汲取着空气中的氧气,眼角带着生理性的湿痕。
路上摔了几跤,眼下顾长晏身上穿的衣衫凌乱灰扑扑的,还有几处磨破了。
城门口的守卫士兵严阵以待的表情,因为顾长晏只顾着咳嗽,没有注意到。
他被盘查文碟后放了进去。
顾长晏不敢耽搁,找人问了最近的医馆在哪里,就一瘸一拐地赶过去。
正巧从城墙上下来的田主簿看到了顾长晏转瞬即逝的侧脸。
“将军,那边那个就是顾诩之子。”田主簿恭敬地向身边穿玄甲的男人说道,可是等到他指去,人已经不见了。
那位高大的男人嗯了一声,左手将头盔抱在肋下,没说什么,整个人压迫感十足,眼里透着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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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堂里,顾长晏惨白着脸,冲进来只在直接撞在老大夫的桌前,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喉咙隐隐传来血腥味,呼吸不稳地说:“大夫,我想请您出诊,价钱好说。”
老大夫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想发火,看见银票一滞,但随即眼神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特别想说要不你先坐下来,老夫给你把把脉,你看起来很需要看病。
他觉得眼前这个俊朗的年轻男子才是真正需要看病的人。
这青年看起来随时有一命呜呼的可能,脸色苍白如鬼,汗如雨下,呼吸紊乱,神情隐忍着什么,老大夫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随即意识到这人身上还受了伤。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面前的年轻人打断。
“大夫求您救救他,他发高烧,现在还在家里躺着。”
顾长晏简直快要崩溃,一想到缘生还在等药,就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赶回去。
他又对老大夫说:“价格好说,还请大夫赶紧出发。”
“哎,好好。”老大夫一听人命关天的事,反应过来赶紧让徒弟将他的药箱拿来。
顾长晏跟在后面,语速极快地补充:“那距离这里有些远,在野山村,还请大夫先开些退烧的药先拿着,最好多拿些用的着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不怕贵。”
说完他拉过一个学徒,给他塞了一块银子:“麻烦这位小哥帮我借辆车,多余的就当小哥的辛苦钱了。”
回春堂的伙计感受着手心里沉甸甸的重量,一口答应。
出去租车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人真奇怪,手头宽裕,穿得却这么穷酸。
回春堂的其他人也有些奇怪,只不过和这人的奇怪点不一样。
这个男子,穿着粗布麻衣,浑身狼狈,却容貌出众,气质斐然,让人不敢轻视。
等到骡子车停在回春堂大门前,顾长晏赶紧拉着老大夫上去。
这个骡子车上有棚子,顾长晏和大夫坐进去。
那个去马行租车的回春堂伙计还雇佣了一位驾车的大汉,眼下等人坐稳后,牵着套绳催动骡子驶向城门。
城门开放不久,多数都是排队等进城的百姓。
像他们这样出城的一下就瞩目起来。
守城门的士兵让人下车,查看文碟。
顾长晏纵使心中焦虑万分,面上还是尽量保持冷静。
正当他刚刚接过自己的文碟,准备转身回车上时。
变故在这一刻骤生——
“喂!顾走狗!”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人群抵达顾长晏的耳中。
他一怔。
城墙附近的百姓也因为出乎意料的一声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很明显,漠州的百姓知道走狗是什么意味,更知道顾姓!
前任首辅顾诩十余年前私吞军饷,通敌叛国。
受苦受难的都是他们漠州百姓和士卒!
难道是现在顾家的人出现在了漠州?!
城门口的众人在寻找着人影。
顾长晏浑身僵硬地转过头,那边站着几个将士模样的人,但是他只看见为首的那个身穿玄甲抱着臂的三十出头的男人,那人好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气场强大到俊朗的面容退为其次,倒是看着顾长晏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可能这个人确实想让他死。
缘生……顾长晏唇齿间碾磨着这个名字。
百里漠,即为首的男人,被先帝亲封的武英将军,在漠州如同信仰一般存在的百里将军。
他身边的将领替他喊道:“喂,你们过来!”
在场的百姓兵卒慢慢都知道了这位大人说的是谁,毕竟他的目光去向那么清楚。
那个赶车的人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落在他们三人身上,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是顾……”
他想说名字,但是他不知道是顾家的何人。
顾长晏身边的老大夫也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个脸色苍白的青年。
“你是顾长晏。”
最终老大夫沉声替车夫说了出来,早几日南边的朋友给他寄过信,有提到这事。
新帝赦免顾诩之子顾长晏死罪,但是活罪难逃,发配边疆。
自始至终沉默不言的顾长晏一步一步稳步走向百里漠他们。
围观的众人眼神充满恶意地打量着这个人,却不自觉微微皱眉。
可能和他们所想的形象相差太大了,虽然他们不知道原本应该是什么形象。
这个和那个前任首辅顾诩有着千丝万缕的顾家人狼狈至极。
顾长晏在来漠州城的路上,或因漆黑夜色视线不明,或因腿伤脚下不稳,狠狠地摔过几次,身上的衣衫沾满泥土灰尘,磨破了几处,穿着感觉没比叫花子强几分。
再不用说他身上的伤因为剧烈跑动而开裂,眼下衣下的绷带浸着鲜血沾染衣物,尤其是伤势最重的小腿,隐疾是落定了的,现如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砸着顾长晏本就疼痛的神经。
这些伤痛失血让顾长晏的脸色苍白至极,和脸上因摔倒划破的口子中流出的血以及脏污形成极致的反差,看上去触目惊心。
脆弱至极,好像再不能承受一丁点的意外。
一旁的田主簿盯着他随时一命呜呼的凄惨模样,不禁想起昨日在囚车里见到的他的苍白样子,昨日和今日的样子,简直小巫见大巫!
顾长晏来到百里漠他们面前,稳着声线,拱手道:“……罪民见过诸位大人。”长宁……
为首的百里漠没搭理他,语气不明地问车夫和大夫:
“你们干什么的,认识他?”
车夫吓得连忙撇清关系,说明缘由,老大夫也赶紧解释起来。
末了,车夫哭丧着脸说:“草民根本不认识他呀,他也没说自己叫什么!”
围观的大伙儿明了前因后果,
这车夫和老大夫确实够倒霉的。
百里漠玩味地问二人:“既已知晓,还会帮他吗?”
车夫连连摆手说不敢了,老大夫也诚恳说不会。
百里漠挥手让他们离开,腾地,接下来他要教训顾长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