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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贴着松软的黑土,虽有凉意,但却无比的真实。

李镇望着爷爷关切的眼神,长长出了口气。

对家的留念,对彼世的念想,终于在这一刻破灭。

原来他一直得了癔症。

李镇只是个可怜的孤儿罢了。

缓缓抬起手,轻轻摸着爷爷扎人的胡须:

“爷爷……你不会也是我臆想出来的吧?”

李长福稍稍皱眉:

“镇娃子,你这是还未从百鬼幻境中走出?”

李镇低低一笑,没做解释,反倒是问:

“百鬼幻境是何物?”

李长福扶起李镇,指着远处一片焦黑的土地:

“和那头老蛟没有谈拢,离了水鬼潭之后,这洞子里甚多定府诡物都出来作妖。”

“这厉害的诡祟,都有迷人眼的本事,这数百只大大小小的诡物都凑合在一起,便结出了百鬼幻境。”

李镇听着爷爷的解释,咬了咬牙,脑子里诞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难道根本没有什么前世?

所有前世经历的东西,其实都是一场幻境?

可脑子里的那些记忆,那些现代心理学理论根本不是现在这个世界能有的……

不过自己一直有癔病,说不得一切都是假的……

脸色微微泛白,李镇陷入到巨大的虚无主义中去,看向爷爷李长福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百鬼幻境……爷爷没中招么?”

“呵呵。”

李长福低低一笑:“到底是瞧不起我这李家的三代家奴了,它们之中道行最高者,也不过定府甲神仙,所布幻境又能困住我多久。”

“娃子,你现在看到的那片焦土,便是大部分布阵诡祟的葬身之处。”

“这些东西惜命,因为人死为诡,诡死就什么也没有了,这剩下的,逃得逃,跑得跑,都回了洞子去……”

这几句话将李镇缓缓拉回了现实。

是啊,爷爷怎么会是假的呢?

老妈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没错,可爷爷绝对不会是假的。

“爷,你真是小母牛坐飞机,牛逼上天了!”

“牛……碧?此是何意?”

李长福微皱眉。

“就是觉得你厉害……爷爷不愧是断江高人呐。”

李镇遥遥一叹,

“可布了幻阵的诡祟被爷爷杀得杀,赶得赶,我又为何这么久没能醒过来……”

这问题,就连李长福也想不通。

诡死就不能迷人眼了,这是门道里最显而易见的常识。

阴风呼呼的吹,哀牢山山腰子里,今个鲜有诡祟的嚎叫。

可这地上却慢慢渗出了血水,黑土地像是肌肤一样开裂。

李长福脸色一变:

“造了杀孽,山神动怒了,娃子,咱们可得走了!”

“啥?”

……

一直下了山,天光也才大亮。

李长福的腿脚功夫是真的利索,走起来路来跟飞似的。

李镇都提溜在手里,都感觉自己有些晕乎乎的。

“爷,山神……山神是什么?”

李长福忌惮地回头一望:

“水有河伯,山有山神。”

“许多无主山头,自有诡祟和精怪修成了道行,喜作山神。”

“可哀牢山不一样,这山里的山神,是位正神,天上宫阙册封,受天下香火,就算是中州八门来了,也都不敢造次。”

李镇恍惚点头。

这世界都有冥府,那再有天上宫阙,也不算稀奇事。

“哀牢山里没有活人,只有诡祟精怪,故而这山神庇佑这些诡祟……方才我没留手,杀得多了,也便惹恼了这位山神。”

“那山神不会报复我们么?”

李镇问。

“他定然是想从我们身上夺点什么,可你我已经是够惨的了,祂若翻开命簿,看到你我这般丧家之犬,也怕是只会摇头叹息。”

“……”

是啊,一个李家的三代老奴,苟活人世。

一个李家的余孽,整日得着臆病。

这不可怜谁可怜?

“那咱们这一趟,是不是白来了?”

李长福点点头:

“老蛟见你还未长成气候,不愿分出龙运,七月半的灾你很难抗得过去。”

李镇脸色微变:

“灾?”

他之前隐约听到爷爷提起过。

但至于是什么样的灾,却一直是个谜团。

晨光熹微,李长福的脸却有些暗沉:

“其实你的命数,是天煞孤星。”

“早在你未出世之前,李家便有神算子卜到,说你克父克母,身怀天灾,活不过十八年的中元时候……”

“当时你父李龛震怒,不仅将那神算子革职,还勒令李家日后再不纳神算门道之人……”

李镇听到这,心头微微发紧。

自己是……天煞孤星。

所以前世中,自己是个孤儿。

五岁被养父母领养,养父母又很快死于车祸。

年少的自己得了癔症。

后来莫名其妙转生,原身不光父母双亡,就连家族都……

李长福看着李镇的神情,颇有些心疼。

但他仍旧没有隐瞒:

“所谓天煞孤星,乃劫煞与孤辰寡宿,隔角星为伴,阴阳差错,刑克治猛……尤克亲近之人。”

“这是当年神算子留下的话。”

“当年李家覆灭,但仍有不少人逃出生天。其中有甚多人都说,是因你天煞孤星的命格,才害得李家家破人亡……”

“因着这部分人,都更想要你死。”

“你父李龛如此,才将你托孤于我。”

“只因我是三代家奴,是李家的李管事,是你父亲最信得过的人。”

“但镇娃子,你莫要灰心。”

“这虽是灾,但却是人嘴里吐出来的卜算,却不是天机。”

“起码你跟我生活了这十八年,我不也好好的站在这……”

李长福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且李家还有甚多人,都坚定站在李氏血脉身后。”

“哑女潘芍,定府甲神仙的问米人。”

“戏鬼柳长青,断江境的铁把式。”

“老磨子沈馒头,定府甲神仙的赊刀人……”

“这些李家门客里,都有不少人,愿意站在你我身后。”

“只待你平安度过七月半,振臂呼之……”

“便有他们簇拥你,光复李家!”

“娃子,度过七月半,你就能改命……什么狗屁天煞孤星,老头子我一点不信!”

李长福衣袍微扬,晨风徐徐。

李镇微微张着嘴,眼里已经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