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天色是令人绝望的灰蒙。刺骨的寒风卷过雍州西境的荒野,将益州方向涌来的哭喊与呻吟,一同灌入这座名为风安的小镇。
难民,如同灰色的潮水,无穷无尽。他们面带惊恐与麻木,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眼神空洞,仿佛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逃离身后那已化为炼狱的故土。镇子原本还算宁静的街道,此刻已被彻底淹没,拥挤不堪,污秽遍地。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伤者压抑不住的痛哼,以及绝望的低泣,交织成一曲末世的悲歌,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发酵。
“益州……回不去了……镇西军杀疯了……”
“不止是兵!还有那些……那些红眼睛的妖人!见人就杀,还……还吃人……”
“雍州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军爷们自己都打起来了,王都督跟上官将军的人马在对峙……这风安镇,怕是也没人管了……”
零星的、带着颤抖的低语在人群中散播,加剧着本就浓重的恐慌。
镇口,一处临时搭建的简陋救助点,是这片绝望灰色中唯一的微光。
几名身着上官家制式劲装的武者,正竭力维持着秩序。为首者,正是“雍州七煞”之一,面容刚毅、眼神锐利的“烈火判官”上官鸿。他身边跟着几名家族精锐,以及那位身法迅捷、此刻却脸色苍白、左臂缠着厚厚绷带的“追风神捕”上官飞。他们联合着镇上仅存的十余名疲惫不堪、装备简陋的兵丁,还有三五位自发前来帮忙、面带风霜、眼神坚毅的江湖游侠,正试图在这混乱中建立一丝秩序。
稀薄的米粥散发着微弱的热气,被小心翼翼地分发到老人和孩子手中。几位游侠正用自带的伤药,为那些尚有气息的伤者包扎。
“快!清点人数!准备将第一批妇孺老弱,护送到铁壁城去!”上官鸿沉声下令,声音因连日的劳累而有些沙哑,但依旧带着将门之后的果决,“严加甄别,谨防奸细混入!”
“鸿哥,人手太少了……我们这点人,护送路上万一……”一名年轻的上官家子弟忧心忡忡地低语。
“尽力而为!”上官鸿斩钉截铁,“我们不护,他们就只能死在这里!”
一名受了伤、正接受游侠包扎的中年汉子感激地看着他们:“多谢各位大侠……多谢上官家……若没有你们……”
气氛压抑,希望渺茫,秩序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
人群中,几个刚刚还伸着手、哀求着食物的“难民”,眼中那麻木的神色骤然被一种疯狂嗜血的猩红所取代!他们干裂的嘴唇猛地咧开,露出尖锐的獠牙,干瘦的手指指甲瞬间变得漆黑锐利,如同淬毒的匕首!
“噗嗤!”
距离最近的一名正在分发米粥的老兵,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胸膛便被一只漆黑的利爪瞬间洞穿!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那锅救命的米粥。
“杀——!!”
如同一个信号,隐藏在难民中的数十名血煞教妖人同时暴起发难!他们如同最凶残的野兽,扑向身边一切活着的生灵!
他们的目标明确而残酷——手无寸铁、正在维持秩序的兵丁!正在救助伤员的游侠!以及那些挤在一起r, 试图保护家人的普通难民!
攻击手段直接、血腥、毫无怜悯!有的妖人利爪翻飞,轻易撕裂人体;有的口中喷出腥臭腐蚀的血雾,沾者皮肉溃烂;更多的则是挥舞着从死人身上抢来的简陋兵器,带着癫狂的狞笑,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杀戮盛宴!
“啊——!!”
“救命!!”
“妖人!是血煞教妖人!!”
瞬间的惨叫,喷溅的鲜血,倒下的尸体,彻底击垮了本就脆弱的秩序!人群如同炸开锅的蚂蚁,惊恐万状地四散奔逃,踩踏与哭喊让场面彻底化为人间炼狱!
“结阵!保护难民!杀了这些畜生!”上官鸿睚眦欲裂,怒吼着拔出腰间钢刀,真气勃发,刀光如匹练般斩向一名扑向孩童的妖人!
残存的上官家子弟、兵丁和游侠们也纷纷反应过来,悍不畏死地迎向了这群突然出现的恶魔!
战斗瞬间爆发!
上官鸿刀法精湛,每一刀都势大力沉,转瞬便斩杀了两名妖人。但更多的妖人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他们似乎不知疼痛,往往以伤换伤,打法极其疯狂!
游侠们凭着一腔热血冲杀在前,剑光刀影闪烁,但面对这些诡异而疯狂的妖人,他们的江湖经验显得捉襟见肘。一名使双刀的游侠刚刚砍翻一名妖人,就被另一名妖人喷出的血雾沾染了手臂,惨叫着倒地,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发黑!
“桀桀桀……凡人的挣扎,真是可笑又可怜……”
一道沙哑刺耳、如同夜枭般的笑声响起。一名身形干瘦、穿着破烂僧袍、双眼却闪烁着浓郁血光的妖人头目,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中央。他轻松躲过一名游侠头领势大力沉的一刀,反手一爪,竟直接抓碎了那游侠的头骨!
“血影大人威武!”周围的妖人发出兴奋的嘶吼。
这名为“血影”的妖人头目实力显然远超寻常妖人,已达入微之境!他舔了舔爪子上的脑浆,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了正在奋力厮杀的上官鸿,狞笑道:“很快,你们都会成为滋养吾等的血食!在血神的光辉下颤抖吧!”
“保护鸿哥!”上官飞见状,不顾自身伤势,怒吼一声,强提一口真气,身形化作一道残影,试图拦截血影。
“不自量力!”血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手一挥,一道血色爪影撕裂空气,正中上官飞本就有伤的左肩!
“噗!”上官飞闷哼一声,鲜血再次染红绷带,踉跄后退,但他依旧咬牙挺立,死死盯着血影。
防线在血影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守军伤亡急剧增加,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心中蔓延。
就在血影狞笑着,准备再次出手,彻底结果上官鸿,或是对旁边一群吓得瑟瑟发抖、挤在一起的难民进行一场血腥屠杀之际——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战场边缘。
那是一个青年。玄衣墨发,身形挺拔。气质冰冷到了极点,仿佛万载寒渊化身,与这血腥混乱的炼狱格格不入。
他只是平静地“走过”,步伐不疾不徐,甚至没有看向那些正在疯狂杀戮的妖人。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名正狞笑着将手中砍刀劈向一个老妇的妖人,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狞笑凝固,随即,他的身体如同被风化的岩石,从指尖开始,无声无息地寸寸碎裂,化作一蓬黑色的飞灰,随风飘散!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另一名正在喷吐血雾的妖人,那腥臭的血雾刚离口,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猛地倒卷而回,将他自己瞬间包裹!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中,他整个人被自己的血雾溶解、吞噬,化为一滩冒着气泡的恶臭脓血!
那不可一世的妖人头目血影,刚刚察觉到这突然出现的、气息极度危险诡异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骇然。他正欲开口喝问,下一刻,他的头颅却毫无征兆地,“砰”的一声,如同熟透的西瓜般自行爆开!红白之物四溅,无头的尸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短短数息之间,方才还凶焰滔天、肆虐屠杀的数十名血煞教妖人,包括实力强劲的头目血影,竟然全部以一种超乎理解、诡异无比的方式,无声无息地死亡!
战场上,只剩下那些呆若木鸡、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绝望的幸存者——上官鸿、上官飞、残存的兵丁游侠、以及那些瑟瑟发抖的难民。还有遍地的尸骸,既有妖人的,也有刚刚被他们残忍杀害的无辜者。
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汇聚到了那个依旧平静站立、仿佛什么都没做的玄衣青年身上。
没有想象中的正邪大战,没有惊天动地的招式碰撞,只有一场单方面的、非人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清除”。他身上那股冰冷、死寂、非人的气息,似乎比刚才那些嗜血疯狂的妖人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窒息!
“他…他做了什么?”
“那些妖人…怎么…怎么都死了?”
“好…好可怕的气息……”
低低的、充满恐惧与不解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在死寂中响起。
上官飞浑身是血,靠在一堵沾满血污的残壁上,看着那玄衣青年,看着那些妖人诡异的死状,又感受到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他嘴唇哆嗦着,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下意识地、充满了极致恐惧地嘀咕出来:
“杀…杀光了…比血煞妖人还快…还诡异…这股气息…难…难道…难道他才是…血煞教真正的……”
“教主?!”
这句充满恐惧的猜测,如同投入滚油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幸存者心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引线!
“什么?!”
“血煞教主?!”
“难怪…难怪他这么强!他杀的是自己人?!”
上官鸿和其他幸存的守军、游侠,猛地反应过来!看向那玄衣青年的眼神,瞬间从之前的茫然、困惑,彻底转变为极致的恐惧、警惕和难以遏制的敌意!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沾满血污的兵器,身体紧绷,如临大敌!
那些刚刚从妖人魔爪下逃生的难民,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尖叫着向后退去,看向那玄衣青年的目光,如同看着从九幽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带来终极毁灭的魔王!
刚刚逃离了一场炼狱,他们却发现,自己似乎面对了一个更加恐怖、更加无法理解的存在!风安镇这染血的清晨,并未带来任何希望的曙光,反而将他们拖入了另一个更深、更冷的绝望寒渊。
萧逸依旧平静地站在尸骸遍地的炼狱之中,周围是环绕着他的、眼神充满恐惧与敌意的幸存者。他那双冰冷空洞的眼眸,缓缓扫过这些将他视为最大威胁、却又渺小如尘埃的“蝼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俯瞰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