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油灯噼啪爆响,灯芯上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照在浪讹岩名焦躁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感觉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漫长,手心里渗出的汗水浸湿了粗糙的裤缝。
妇人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一下一下地拨动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站起身,在逼仄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踏碎了夜的宁静。
浪讹岩名心头一震,猛地停住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轻微的甲胄摩擦声,像是有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来了!”浪讹岩名心中暗道,紧张的情绪达到了顶峰,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仿佛要冲破牢笼一般。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穿皮甲的守卫走了进来,他手中提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年轻的脸庞。
守卫见到浪讹岩名,连忙行礼道:“大人,您要的消息打探清楚了。”
浪讹岩名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说!”
“仁礼那狗贼带了近两万兵马,就在镇外扎了营寨。”守卫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恨,“我们首领正在招待他,说是要商量明日攻打盐州的事情。”
两万人!
浪讹岩名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数字远超他的预期,他原本以为仁礼最多也就带个万余人马,没想到竟然翻了一倍。
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好,我知道了。”浪讹岩名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递给守卫,“辛苦你了,下去吧。”
守卫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浪讹岩名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房当部落的首领,房当俊。
“岩名老弟,让你久等了。”房当俊爽朗地笑道,走到浪讹岩名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首领客气了。”浪讹岩名连忙起身回礼。
“仁礼那家伙酒足饭饱之后,已经去镇外的营寨歇息了。”房当俊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还说,明日攻打盐州,要征集各部人马,堆土成山,攻破城墙。”
浪讹岩名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堆土成山?这法子也太过笨拙了吧?盐州城墙高大坚固,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房当俊冷哼一声,“何止是笨拙,简直是荒谬!更让人气愤的是,他还说要征召各部十五岁以上的女子,说是要……” 房当俊说到这里,顿了顿,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说是要犒劳将士!”
浪讹岩名闻言,心中猛地一震,他终于明白了仁礼的真正目的。
这哪里是攻打盐州,分明是想借此机会削弱各部落的力量,甚至……将各部落彻底吞并!
“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啊!”浪讹岩名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错!”房当俊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他仁礼的兵马不过两万,就算加上我们各部的人马,也不过三万出头。这点兵力就想攻下盐州,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此机会,将我们各部的人马消耗殆尽,然后……”
房当俊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浪讹岩名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各部人马损失惨重,那么他们就将任由仁礼宰割,到时候,别说部落的存亡,就连他们的性命都难以保全。
“岩名老弟,我有一个想法。”房当俊压低声音说道,“如果卢将军能够率兵夜袭仁礼的大营,或许可以大破其兵马,彻底粉碎他的阴谋!”
浪讹岩名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我这就回去禀告卢将军,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房当俊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浪讹岩名,“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浪讹岩名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明白,这是房当俊在表达他的诚意,也是在向他施加压力。
“多谢首领。”浪讹岩名收下珍珠,起身告辞。
房当俊亲自将浪讹岩名送到门口,低声说道:“我已经安排了人接应你,他们会在镇外的小树林里等你。”
浪讹岩名点点头,快步走进了夜色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岗哨,来到小树林,果然看到两个身影站在那里。
“大人,这边请。”其中一人低声说道。
浪讹岩名跟着两人,绕过官道,朝着盐州方向走去。
夜色茫茫,前路未知,他不知道卢将军是否会出兵,也不知道此行能否成功……但他知道,他必须去做点什么,为了部落的存亡,也为了自己的性命。
“快,再快点……”浪讹岩名催促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逼近,他必须赶在它到来之前,找到一线生机……
夜风如刀,割裂着浪讹岩名脸上每一寸肌肤。
他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袄子,思绪却如同这呼啸的北风一般,纷乱不堪。
卢秉将军真的会出兵吗?
他反复咀嚼着房当俊的话,心中充满了疑虑。
房当俊的请求近乎哀求,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绝望和希冀交织的光芒。
“岩名老弟,我们部落的命运就系于你一身了!只要卢将军肯出兵,我们房当部落上下,永世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浪讹岩名当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清楚地知道,房当俊并非危言耸听。
仁礼的野心昭然若揭,一旦盐州城破,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这些依附于大夏的边陲小部落。
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只有灭族之灾。
“首领放心,我一定尽力劝说卢将军。”浪讹岩名语气坚定,但内心却充满了苦涩。
他深知卢秉的为人,谨慎多疑,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轻举妄动。
更何况,夜袭敌营,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
房当俊见他应允,紧绷的面容才稍稍舒缓了一些,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身后的木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
他郑重地将锦盒递到浪讹岩名手中,“岩名老弟,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浪讹岩名打开锦盒,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三颗浑圆饱满的珍珠,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他心头一震,连忙将锦盒合上,推辞道:“首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岩名老弟,你这是哪里话!”房当俊一把抓住他的手,硬是将锦盒塞进他手里,“我们部落的存亡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这点东西算什么?更何况,若是此番夜袭成功,我房当部落还有重谢!”
浪讹岩名的手微微颤抖他略作推辞后收下。
这珍珠,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房当俊一直将他送到寨门口,临别之际,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岩名老弟,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看着浪讹岩名远去的背影,
浪讹岩名快步走在漆黑的夜路上,寒风呼啸着灌进他的衣领,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锦盒,珍珠的冰凉透过掌心,传遍全身。
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压得他几乎窒息。
一个身穿皮甲的守卫快步跟了上来,“大人,首领让我护送您出镇。”
浪讹岩名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只见繁星点点,如同散落在黑色幕布上的碎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中的杂念压下。
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必须尽快赶回盐州,将这里的情况禀报给卢将军。
“走吧。”浪讹岩名沉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守卫应了一声,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前面就是巡逻队了,小心些。”守卫压低声音说道。
浪讹岩名点点头,放慢了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风声、草木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狗吠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诡异的夜曲。
“嘘……”守卫突然停住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浪讹岩名立刻警觉起来,顺着守卫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两名巡逻的士兵正缓缓走来,手中提着灯笼,昏黄的光线在夜色中摇曳不定。
“怎么办?”守卫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浪讹岩名没有说话,目光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注意到,路边有一丛茂密的灌木,可以用来藏身。
“跟我来。”浪讹岩名低声说道,猫着腰,迅速闪到灌木丛后面。
守卫紧随其后,躲进了灌木丛中。
两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藏在灌木丛里,看着两名巡逻士兵缓缓走过。
灯笼的光线从他们身上扫过,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等到巡逻士兵走远,浪讹岩名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好险……”守卫也跟着钻了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走吧。”浪讹岩名低声说道,继续朝着镇外走去。
“再往前走,就到镇门口了。”守卫指着前方说道。
浪讹岩名点点头,抬头望去,只见镇门口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大人,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守卫停住脚步,说道,“再往前走,我就回不去了。”
浪讹岩名拍了拍守卫的肩膀,“多谢你一路护送,回去吧,小心些。”
守卫点点头,转身离去。
浪讹岩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镇门口。
“站住!什么人?”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一般,在浪讹岩名耳边炸响。
浪讹岩名心头一凛,脚步却未停顿。
他强作镇定,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守卫,“韦州府衙办事。” 守卫接过腰牌,借着火光仔细辨认了一番,又狐疑地打量了浪讹岩名几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将腰牌还给他,“走吧。” 浪讹岩名暗自松了口气,快步走出镇子。
一出镇子,他立刻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前进。
守卫说得没错,镇外三里处的小树林就是接应点。
他必须尽快与接应人会合,否则夜长梦多。
冷风刮过脸颊,如同刀割一般,浪讹岩名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盐州!
终于,他看到了前方小树林的轮廓。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用约定的暗号呼唤了几声:“夜枭…夜枭…” 片刻后,树林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秃鹫…秃鹫…” 浪讹岩名心中一喜,快步走进树林。
树林里,两名黑衣人牵着两匹骆驼正等候在那里。
“大人,上驼吧。”其中一名黑衣人低声道。
浪讹岩名点点头,翻身上驼,一行三人立刻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两里路程转瞬即逝,他们突然转向东,朝着盐州的方向绕行而去。
荒凉的原野上,三匹骆驼如同黑色的幽灵,在夜色中无声地滑行。
“希望…一切顺利……”浪讹岩名低声呢喃,语气中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划破了夜的寂静…… “怎么回事?”浪讹岩名猛地勒住缰绳,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