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洄笙笑了笑没有回话,见状,永和帝隐晦的问道:“那皇姐可有想过婚期定在何时?”
这次洛洄笙听懂了,永和帝这是在催促她跟刑荆山尽快完婚。
想来是怕事情拖久了多生事端,亦或者,是为了打消沈玉凛的念头,让他老老实实的等着赐婚。
“既然皇上都问了,那我刚好有个不情之请。”
洛洄笙微微颔首,对上永和帝疑惑的目光,“我与邢将军会尽快定下婚期,也请皇上准许邢将军告假一段时日,如此他也有时间准备与我的婚事。”
永和帝巴不得这两人早日成婚,眼下听见洛洄笙的请求后,当即想也不想就点头应下。
“这是自然,在你们完婚之前,刑荆山可以一直告假。”
似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急切,永和帝缓了一下情绪,安抚道:“对了,婚事上皇姐不必担心,我会让礼部把一切都安排好,保证到时候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刑荆山!”
“若是皇姐有什么顾虑,或者有什么想要的,我也会尽可能的满足。”
从皇宫出来,洛洄笙在宫门看见等候已久的刑荆山,两人相隔的距离有些远,可在四目相对时恍惚中又生出一种距离很近的感觉。
“长公主可有被为难?”
“没有。”
“那就好,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给长公主添麻烦……”
“不是你的错。”
洛洄笙打断刑荆山认错,并笑着跟他道谢:“今日要不是多亏你及时出现,不知沈玉凛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本宫得谢谢你。”
刑荆山闻言内心不禁窃喜,满脸开心的笑着点头:“长公主客气了。”
随后,刑荆山护送洛洄笙回公主府,如同上次一样,两人搭乘同一辆马车。
“对了,方才皇上有意让我们尽快完婚,本宫思虑后请皇上准许你告假,为成婚一时做准备。”
洛洄笙将事情如实告知后,想了想,又问道:“事关我们两人,可本宫却没有提前跟你商量,你会不会怪本宫自作主张?”
眼下朝堂动荡不安,永和帝对刑荆山似乎极为看重,朝中有不少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办,可自己却在这个时候让刑荆山告假,想想确实有些考虑不周了。
“倘若你觉得不合适,本宫可以请皇上收回……”
“没什么不合适的。”刑荆山出言打断洛洄笙,一脸认真的说道:“虽然我脑子有时愚钝,但是我知道谁是真心对我好。”
刑荆山并不是愚蠢无脑,他清楚如今局势不稳,洛洄笙此举是为了让他暂时避开朝政,说白了就是让他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事。
他本就是大安朝的将军,如今又是大安朝的驸马,双重身份让他在朝中的地位太显眼了,容易招惹小人算计。
“我早已说过一切都会听长公主的,所以长公主往后不必再问这种话。”
洛洄笙有些诧异他的回答,不禁回想之前他们相处时,刑荆山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说起来,理应由我向皇上请旨告假的,这毕竟关乎我们的婚事。”
刑荆山看出洛洄笙心情不佳,笑着继续安慰她:“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别人在想些什么,待我们成了婚,我定然会悉心爱护长公主。”
“还有我母亲,也会待长公主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往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洛洄笙见他笨拙的安慰自己,只感觉一阵暖心,因永和帝的冷漠而失落的心情,渐渐也好转了许多。
马车在公主府前停下,刑荆山跳下马车后,转身亲自将洛洄笙扶下马车。
“要进去喝杯茶吗?”
洛洄笙本以为刑荆山会像以往一样答应,然而却见他摇头拒绝,“方才长公主不是说要尽快定下婚期吗?我想先回去跟母亲商议一下。”
只见刑荆山脸色止不住的笑意,尤其是在跟洛洄笙对视时,脸上还会浮现些许羞涩。
“也好,那你们商议好后知会本宫一声。”
“长公主对成婚的日子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你们看哪日合适就定下吧。”
“行,那我先走了。”
洛洄笙望着他开心离去的背影,内心竟也跟着有几分欣喜,或许是以往见多了知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人,像刑荆山这种正直淳朴又有点憨傻的人,感觉还真有些独特。
翌日,永和帝就准允了刑荆山告假,直至与洛洄笙婚事结束为止,而两人的婚期也随之定了下来。
婚事由礼部出面策划,因此洛洄笙并不繁忙,每日在公主府悠闲的晒晒太阳,修身养性。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定国公府的暗哨还没有退去,洛洄笙这样自然是做给他们看得。
这日,温鸿从外面回来后,将一信件交于洛洄笙。
“长公主,方才属下回来时,张小姐的侍女让属下将此信转交给您。”
洛洄笙有好几日没跟张清雅见面了,以为是对方出了什么事,于是立马接过信打开。
【未时三刻,颐鹤楼见。】
信中只说了时辰和见面地方,并未表明因何事见面,洛洄笙思索片刻后,毅然决定前去赴约。
颐鹤楼。
洛洄笙带着红烟赶到时,二楼包厢内只有张清雅一人,见她来了,立马起身笑脸相迎。
“来得刚好,还以为你要迟了呢。”
洛洄笙看见包厢内除她之外别无他人,于是便让红烟在外面等候,待张清雅走近后,这才询问她见面的缘由。
“自然是请你来看一出好戏了。”
张清雅拉着洛洄笙在窗前坐下,然后将店小二刚端上的点心推至她面前,“好戏马上就开场了,边吃边看。”
好戏?
洛洄笙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心中疑惑更甚,“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好戏?”
然而张清雅却对此事闭口不说,眼睛一直盯着楼下的街道,“别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多时,街上忽然传来熙熙攘攘的声响,洛洄笙见坐在对面的张清雅忽然来了兴致,于是便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只见一支队伍从城外的方向而来,队伍看起来浩浩荡荡的,像是达官显贵才有的排面。
“今日是宿家人守孝归京的日子。”
洛洄笙听见张清雅的话,有些诧异的看向街上,“你的意思是……这是宿家的队伍?”
张清雅头也不回的点头,“对了,除了宿君嫄,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其他宿家人吧。”
“确实第一次见。”
“那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宿家人有多不要脸。”
“你这……”
洛洄笙才刚开了口,就见宿家队伍行至颐鹤楼前,人群中一女子突然冲出,直接跪在队伍前面。
“求宿家放过民女!”
“求宿家放过民女吧……”
那女子跪在地上叩首,高呼恳求宿家人放过自己,声音传到了街边看戏的百姓耳中。
宿家队伍被迫停了下来,为首的家丁见此情形,当即怒喝道:“简直是胡言乱语!宿家乃是名门望族,何时为难过你了?”
“识趣的话,速速把路让开,否则绝不轻饶了你!”
那女子见状毫不畏惧,甚至不顾周围百姓的议论,从怀中拿出一纸诉状。
“民女今日要状告宿家前中书令之嫡孙宿席苓,此人于守孝期间强迫民女,致使民女有了身孕。且宿席苓担心事情败露后殃及自身,心狠手辣想致民女与孩子于死地,屡次派人追杀民女。”
说及此处时,女子已然是泣不成声,“民女身份低微,实在无力与宿家抗衡,民女如今不求别的,只求宿家能饶孩子一命,他也是宿家的血脉啊!”
洛洄笙站在楼上看到这一幕,眼中眸色深了几分,“清雅,你不该这么做的。”
如此做法,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虽然这么做对付了宿家,但也会让宿张两家交恶,同时张清雅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张清雅心知洛洄笙不赞同自己的做法,是因为担心她的声誉受损,但是她并不在意这个。
“呵,我不在乎名声这种东西。”
张清雅冷笑了一声,在她看来,名声不过是狗屁罢了。
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因‘名声’二字被困住,可到了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所以名声好又有什么用?
“阿笙,你我同为女子,深知女子活在世间的难处。”
望着楼下乱成一团的闹剧,张清雅面上浮现出几分感慨之色,“在如今这个世道,女子一生都被‘名声’,‘清誉’所裹挟,活得无比艰难。
而男子却可以三妻四妾,更是从未听闻男子重声誉,于男子而言,咱们女子从来都只是他们的附属品。”
说到此处,张清雅仰头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天道不公,世道不公呐……”
洛洄笙静静地望着张清雅,并未对这番话做出回应,因为她自己也被这所谓的‘名声’二字所裹挟,在京中难以立足。
世间不该对女子如此不公。
“放心,眼下我暂时还不会跟宿家交恶。”
张清雅的话把洛洄笙的思绪拉回,只听她继续解释:“宿席苓这一脉不靠谱,宿家……该换个人当家做主了。”
听闻此言,洛洄笙立马猜到张清雅跟宿君嫄应是达成了某种协议,若是这样,那她便不用再担心了。
“你竟敢当众诬告宿家长孙,实乃居心叵测!来人!立马将此人捉住!”
颐鹤楼楼下,宿家的人反应迅速,上前拉住女子想把人强行带走。
这时,宿席苓得知消息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快步跑到女子面前。
“又是你!”
宿席苓一双怒目瞪着女子,见周围百姓议论纷纷,当场狡言善辩道:“诸位别被她骗了,她就是想污蔑宿家,骗取钱财,事情并非如她方才所说那般。”
“况且宿家从未追杀过她,是她自己逃离至此,为的就是污蔑本人,大家千万别被她的谎话蒙蔽了。”
围观的百姓听见这番话后,看向女子的眼神带着鄙夷与不屑,但也有百姓并不相信宿席苓。
女子见宿席苓颠倒黑白,反过来污蔑自己是为图财,心中一激动,更加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宿家家丁的束缚。
奈何她一个弱女子,力气实在比不上几个大男人,她只得向街边百姓求救,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敢插手此事。
“住手!”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混乱的场面骤然冷静下来,一行人不约而同看向声源。
宿席苓本来还有些得意,在看到来人后,脸色骤然间变得难看。
怎么会是她?
张清雅面无表情的走到几人面前,先是扫了被禁锢的女子一眼,随后才对上宿席苓的目光。
“宿公子,方才这位女子所说,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说话间,张清雅脸上多了几分冷笑,“不管她所言是真是假,既然事情已经闹到如今这个地步,理应交由官府查办,宿家怎可私下把人带走?”
“宿公子此举,可是有杀人灭口之嫌啊?”
宿席苓此时已经反应过来,看着张清雅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立马就猜到了其中缘由。
然而不等他开口,张清雅抬手一挥,随行侍卫立马上前将那女子解救出来。
“张清雅,你到底在做什么?”
宿席苓看见她的举动,心里不免有些心虚,“此人诬陷我,诬陷宿家,理应交由我们宿家处置,你没有资格干涉!”
张清雅上下打量他一眼,紧接着便是一声轻哼,“究竟是不是诬陷,你心里最清楚。”
“不过既然我看见了,自然就不能不管,身为太师之女,我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人带走。”
听见她的话,宿席苓也知晓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索性指着张清雅怒骂:“都是你指使的!
你为了解除我们两家的婚约,不顾家规国法,用这么一出戏来算计宿家,实在可恶!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若是你就此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可你若是执意诬陷,我定会将此事上报皇上,请皇上定夺!”
张清雅看着他虚伪的嘴脸,只觉胃里一阵恶心,“宿席苓,你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早已人尽皆知,何必在这儿装君子!”
说罢,张清雅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实话告诉你,你做的那些肮脏事,我早就查的清清楚楚。”
“你若是不认这女子所说之事,那咱们就去皇上面前,请皇上下令彻查,我就不信你真能瞒天过海!”
只见宿席苓脸色倏然大变,张清雅见他已经被唬住,当即说道:“我今日在这儿等你,只为一件事。
我要与你们宿家解除婚约!”
宿席苓闻言一时傻了眼,回过神来后便指着张清雅大骂:“身为女子,你却当街做出这等丑事来,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了?!”
此话一出,周遭忽然沉寂下来,张清雅对上宿席苓得意的目光,气得指甲都嵌入了手心里。
“毫无礼义廉耻的人不是你吗?”
洛洄笙从人群中走出,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宿席苓:“本宫觉得张小姐所言所行皆无过错,倒是你……”
“堂堂七尺男儿,欺辱良家妇女不敢认,事后想杀人灭口也不敢认,只会拿‘女子当知礼义廉耻’这句话来堵悠悠之口。”
“宿席苓,你简直枉为大安朝儿郎!”
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低声窃窃私语,这时,人群中忽然有女子上前。
“说得对!”
“为何我们身为女子就要受你们男人欺负?明明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凭什么?!”
“我看那女子方才所说就是真的,你们休想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人带走!”
“世间女子本就活得艰难,你们还这般欺辱女子,实在可恨!”
“张小姐虽是太师千金,但她心地善良,待人亲善,比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富家公子好多了!”
百姓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张清雅没想到会有人帮自己说话,一时间竟有些诧异。
不过很快她便明白,这是洛洄笙的功劳。
自洛洄笙回京后,她所做的种种在京中早已传遍,京中女子们多多少少都有了些许转变。
“你,你们……”
宿席苓并未见过洛洄笙,只凭她帮张清雅说话,认定了她们是一伙的。
然而宿家的长辈们中,有人却是在早些年就见过洛洄笙,因此立马就认出了她。
“长公主息怒,不知是长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长公主恕罪。”
宿席苓见家中长辈下跪行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被人抓着跪在地上。
洛洄笙心知此事最终会闹到永和帝那儿,不想自己太引人注意,于是发话让他们起身。
待宿家长辈起身站好,洛洄笙这才缓缓道:“本宫今日无意路过此地,方才发生的事大致也都听到了。”
“既然宿公子闹出如此丑闻,想必也没脸再与太师府结亲,不如就如了张小姐所愿,解除两家婚约如何?”
宿家长辈闻言面面相觑,可眼下事情已经闹开,宿家与太师府的亲事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黄了,更何况长公主在此,再闹下去于宿家并无好处。
“长公主说的是。”
宿席苓表情一滞,正欲打断却被身旁的长辈按住,示意他不要插嘴。
“依张小姐所言,宿家与太师府的婚约以此解除,今后二人嫁娶互不相干。”
张清雅当即松了口气,顺便朝洛洄笙递了个得意的眼神,如今她也算是恢复自由身了。
“席苓!”
宿家长辈突然冷下脸,厉声斥责道:“你方才对张小姐出言不逊,还不快向张小姐认错。”
听到这话,宿席苓瞬间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想要拒绝的念头却在长辈凌厉的目光中被迫打消。
“方才宿某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还望张小姐别往心里去,往后宿某定然不会再如此无礼了。”
张清雅见他一脸憋屈的认错,心中好不畅快,“宿公子知错就好,看在我们两家往日的情分上,今日之事本小姐不与你计较。”
“不过,此女子怀了你的孩子,宿公子可不能不认自家骨血,更不能因为门第之差就亏待了人家。”
张清雅一番话巧妙的将宿席苓和女子绑在一起,如此待她们离开后,宿席苓也不敢再对这女子做什么了。
宿席苓虽然知晓她的目的,但此事闹得太大,他也只能认栽了。
“宿家今日孝满回京,想必还有诸多事情要办,本宫与张小姐就不打扰了。”
洛洄笙扫视了一圈后,带着张清雅转身离开,二人一同回了颐鹤楼。
包厢内——
张清雅坐在桌前给自己斟酒,满脸透着欣喜,“太好了,终于把这桩婚事给解决了。”
看她如此高兴,洛洄笙只得把到了嘴边的指责咽回去,转而问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张清雅将一杯酒饮尽,语气尤为认真的说道:“我打算做点有意义的事。”
“什么有意义的事?”
面对洛洄笙的问题,张清雅垂眸思索起来,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这世间女子的地位之所以低,是因为没有价值。”
“可我一直想不通,女子该怎么做才能变得有价值,才能不受世人歧视,不受男人欺负……”
说到此处,张清雅忽而扭头看向了洛洄笙,“直到你回京,我看到你所做的事后,我才终于明白。”
“你让济慈院的女子学习手艺,让她们能对外展示自己所学,让她们成为有一技之长的人,这就是她们自身的价值。”
“也正是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启示,让我明白男女之间的差异。”
洛洄笙听见张清雅的话,略微感到有些诧异,没想到不过是自己随手做的事,竟会让她有这么大的感触。
不过,这是一件好事。
“说了这么多,那你到底想怎么做?”
张清雅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盯着洛洄笙道:“我要开设女子书院。”
洛洄笙被她的想法惊到,她一直知道张清雅并非普通闺阁女子,但因为太师的规训从未有逾越。
没想到她要做就要做这么大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