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腾起的雾气扑在林悦睫毛上，她攥着胡瑾的衣袖往后退了半步。
墨绿色的河水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岸边芦苇倒伏的方向竟与水流完全相反。
"；这水里有东西。"；胡瑾的翡翠扳指在掌心转出残影，昨夜祭典残留的星尘铁碎屑在他衣襟间明明灭灭。
三叔公用青铜杖拨开浮萍，浑浊的水面突然浮起成串气泡，炸开的涟漪竟在瞬间凝固成冰花。
林悦蹲下身时踝间银铃突然发出蜂鸣，她指尖刚触到冰面，昨夜胡瑾系在她脚踝的星尘铁突然发烫。
原本藏在袖中的藤蔓种子本该遇水疯长，此刻却像被抽干了生机，在她掌心裂成两半。
"；让开！"；胡瑾扯下腰间缀着十二枚青铜铃的绦带，暗红绸缎在风中展开时发出裂帛声。
林悦瞥见他脖颈处未愈合的齿痕——那是三日前替她挡下毒箭时留下的——突然扑过去按住他手腕："；你听！
水声里有箜篌的泛音！"；
躁动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六姑娘抱紧怀中的凤首箜篌，二十三条琴弦正随着水波震颤的频率自发嗡鸣。
胡瑾反手将林悦护在身后，玄色大氅扫过岸边碎石，那些棱角分明的石块突然全部滚向同一个方向。
"；河底有磁石阵。"；林悦的银簪突然被吸向水面，她顺势拽住胡瑾的蹀躞带借力转身，发间落下的茉莉花恰巧盖住水面某处漩涡，"；你们看这些冰花的纹路，像不像族谱里画的璇玑图？"；
三叔公的青铜杖重重顿地，杖头镶嵌的夜明珠滚入河中。
原本湍急的水流突然停滞，浮冰映出星斗倒影，竟与昨夜祭鼎上升起的并蒂莲幻影完全重合。
胡瑾突然捏碎翡翠扳指，飞溅的玉屑在半空燃起幽蓝火焰，照亮对岸岩石上暗红的图腾。
"；是西羌部落的血咒。"；六姑娘的箜篌突然断了两根弦，她沾着血珠在裙摆画出符咒，"；二十年前截杀商队的..."；
胡瑾突然扯断腕间缠绕的星尘铁链，暗银色的金属碎片在河面铺成浮桥。
林悦还未来得及阻拦，就见他靴底燃起青焰踏上铁链。
对岸传来骨笛的呜咽声，墨色河水突然翻涌起丈高的浪头。
"；回来！"；林悦抓起祭典用的朱砂酒泼向水面，酒液与星尘铁接触的刹那爆出刺目红光。
即将被浪头吞没的铁链突然拧成绞索，将差点坠河的胡瑾拽回岸边。
族中少年们举着的火把齐齐熄灭，众人这才发现两岸泥土里嵌满生锈的箭镞。
六姑娘颤抖着摸到岩石缝隙里的半截骨哨："；是阿姊的..."；她未说完的话被突然改向的风卷走，林悦腕间的银镯突然渗出淡金色液体，顺着她指尖滴落的轨迹，照亮了芦苇丛中几道被水草覆盖的拖痕。
林悦的指尖堪堪划过芦苇丛，淡金液体在枯叶上烙出蜿蜒的痕迹。
六姑娘的骨哨突然发出尖啸，惊起对岸成片寒鸦，暗沉天幕下终于显露出半截桅杆的轮廓。
"；船！
有船！"；族中少年挥开缠满水草的木桩，腐朽的乌篷船正卡在虬结的树根间。
船身覆盖的青苔簌簌剥落，露出舱门上斑驳的并蒂莲图腾——与昨夜祭鼎幻影如出一辙。
三叔公的青铜杖突然发出蜂鸣，杖头残留的夜明珠粉末在船头聚成光点。
胡瑾却攥住林悦欲掀舱帘的手，星尘铁链缠上她腕间银镯："；二十三条铁钉。"；
林悦数着船帮锈蚀的铜钉，突然想起六姑娘箜篌的琴弦数。
正待开口，船尾传来少年们的惊呼——舱底竟堆着半人高的星尘铁矿石，暗银色碎屑正顺着地板缝隙流向磁石阵方向。
"；这是运矿船！"；六姑娘的裙摆符咒突然渗出血珠，她踉跄着扶住开裂的桅杆，"；阿姊当年就是跟着..."；
河水突然沸腾似的翻起墨浪，船身猛地倾斜。
林悦后腰撞上矿石堆，袖中藤种竟在星尘铁影响下抽出新芽。
胡瑾的蹀躞带勾住横梁将她扯回身侧，玄色大氅扫过之处，舱壁暗格里突然滚出串青铜铃铛。
"；小心！"；三叔公的暴喝混着骨哨破音。
十二条青灰色影子从船底裂缝钻出，鳞片刮擦木板的声响令人牙酸。
水妖佝偻的脊背上布满箭镞伤痕，利爪挥过处，少年手中火把竟燃起幽蓝冷焰。
胡瑾反手将林悦推向矿石堆，星尘铁链绞住扑来的水妖脖颈。
翡翠扳指碎片在掌心割出血线，血珠坠地瞬间，舱内所有青铜器同时震颤。
林悦趁机将藤蔓抛向桅杆，新芽遇血疯长，转眼缠住三只水妖。
"；往东侧退！"；胡瑾踹翻盛放星尘铁的陶罐，暗银矿砂形成屏障。
六姑娘的断弦箜篌突然发出清越泛音，正要撕咬族人的水妖竟集体僵住半息。
林悦脚踝银铃叮当作响，她突然扯断颈间红绳。
浸过朱砂的铜钱撒入矿砂，爆开的火星引燃藤蔓。
浓烟中水妖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纷纷撞向磁石阵方向。
"；悦娘！"；
林悦后仰避开利爪时踩中浸油的缆绳，整个人翻出船舷。
墨色河水灌入鼻腔的刹那，她看见胡瑾脖颈齿痕渗出血珠——就像三日前他替自己挡箭时那样决绝。
冰寒刺骨的水流中，星尘铁链缠上她腰肢。
胡瑾的体温透过湿透的锦袍传来，林悦发现茉莉被暗流卷走，银镯却亮起暖黄微光。
两人即将浮出水面时，船底突然传来巨大吸力。
"；抓紧！"；
胡瑾的嘶吼混着骨哨嗡鸣，林悦的指尖抠进他肩头旧伤。
翻涌的浪头里，星尘铁链与磁石阵迸出刺目火花。
六姑娘抛下的缆绳缠住他们脚踝，却将整艘船拽得倾斜四十五度。
"；上船！"；三叔公的青铜杖插入甲板裂缝，夜明珠粉末灼烧着攀上船帮的水妖。
林悦咳着河水趴在浸湿的矿砂堆里，发现所有青铜铃铛都指向船尾方向。
胡瑾滴着水的鬓发擦过她耳畔："；磁极倒转了。"；他握剑的手正在发抖，剑锋却稳稳挑开林悦黏在颈间的湿发。
族人们忙着堵漏水的破洞，没人看见他眸中翻涌的暗潮比河水更骇人。
林悦忽然按住他心口，昨夜种下的护心藤正在衣襟下发烫："；你听。"；
若有若无的箜篌声混在风里，船帆残破的绳索突然全部绷直。
星尘铁矿石咕噜噜滚向船头，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六姑娘攥着半截骨哨瘫坐在主舱门口，面前二十三个青铜铃铛正摆成西羌部落的星象图。
"；抓紧固定物！"；胡瑾的警告被吞进突然炸响的惊雷里。
整条船像被无形巨手攫住，打着旋朝下游冲去。
林悦的银镯在黑暗中划出金线，照见两岸飞速后退的岩石上，密密麻麻刻满带血的并蒂莲。
船身每转一圈，舱壁的并蒂莲图腾就鲜艳一分，仿佛有谁正蘸着他们的恐惧作画。
当胡瑾把林悦死死按进怀里时，船尾传来了木板爆裂的脆响。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林悦的余光瞥见磁石阵方向升起的血月——那轮红月里，分明映着艘比他们的破船大十倍的楼船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