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知微腿下一软,向后趔趄了一步。
竹叶赶忙搀扶着洛知微在榻上坐下,“怎么了,娘娘?”
洛知微看着手中的那颗棋子,“是吴家。”
“啊?吴家?”竹叶跑去圆桌边给洛知微倒了杯热茶,递进洛知微的手心中,“洛副将不是说,吴家被派去驻守西南了吗?如今,估计人都已经在西南了吧。”
洛知微拿着手上的棋子同竹叶道:“不是的,白子被围困,便是诚王因雷劈牌位之事,而驻守了西北,远离京都。
而这颗棋子,便是吴家,皇上表面上让洛知彰去西南巡视,待洛知彰回来后,又面上将吴家派去了西南驻守。
懿纯皇后已薨,吴氏也因行刺本宫而死,皇上看似是寻了个由头将吴家支去了西南,让人觉着吴家已经失了帝心,可暗地里是要让吴家去西北。”
“去西北做什么?”竹叶拧着眉头,看着棋盘上自己方才落下的那颗棋子,“诚王已经在西北驻守了,吴家还要去西北做什么?”
说完,竹叶对上洛知微惊恐的目光,心头一紧,似压了一块大石头,顿时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低声道:“皇上要借此机会除掉诚王?”
洛知微点头,紧紧攥着手里的茶杯,“如今本宫人在禁足,这消息,本宫传不出去...”
“娘娘别急,”竹叶反握住洛知微的手,努力是自己镇定下来,可无论怎么努力,声音都仍在颤抖着,“咱们再想想办法,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洛知微轻轻合上双眼,摇了摇头,“只怕来不及了,如今已经二月廿了,即便本宫将消息传递出去,也快不过已经在路上的吴家。”
洛知微心乱如麻,顾桓祁终究是要对自己的弟弟动手了。
那自己呢?
顾桓祁和顾桓祎这两人之间,洛知微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一边是救命恩人,是少女情窦初开时,日夜思慕之人;
一边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这天下的主人。
洛知微摩挲着腰间的「微」字玉坠,越想理清,心里就越是乱成一团。
*
尚宸殿里,顾桓祁高坐上首,睨着堂下的魏可,“是你自己说,还是等朕查明白了,再召你来?”
“皇上恕罪!”魏可以头重重抢地,“是皇后娘娘,是叶家,抓了微臣的家人。”
顾桓祁眉间并无惊讶之色,摩挲着腰间的玉坠,舌尖顶腮,思忖许久,“魏可,朕与你,可是相交多年啊。”
“皇后娘娘说,只要微臣能以天象之说,让皇上将俪妃娘娘禁足,便可放了臣的家人。”魏可又向上首位的顾桓祁叩首三次,浓稠的血液从额头上缓缓流下,流过鼻梁,流过眼角,眼圈染上一抹猩红,“臣自知愧对皇上,可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人枉死啊!”
顾桓祁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眼无奈地点了点头,睫毛轻颤,“你既做了决定,便知后果了。”
魏可哽咽一声,俯身重重叩首,“臣愿以死谢罪!”
顾桓祁仍闭着双眼,无力地抬了抬手,“走吧。”
魏可的身子微微一怔,稍稍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首位的顾桓祁。
“带着你的家人,离开京都,朕赐你白银千两,保你往后无忧,也算是全了朕与你年少相识的情分。”
魏可的眼泪混着血水夺眶而出,“草民,谢皇上隆恩!”
顾桓祁的嘴唇颤抖着,抿了抿嘴唇,还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就只剩下一句:“走吧。”
魏可敛正容色,又朝上首的顾桓祁磕了三个响头,三声闷响在尚宸殿里中回荡着,“草民告退。”
说完,魏可艰难地站起身,拱手退出了尚宸殿里。
尚宸殿的大门打开,又缓缓合上。
寒冷的月光映在顾桓祁的脸上,又渐渐收拢。
直到听见殿门合上的声音,顾桓祁睁开眼睛,神色威严,朝一旁的江义敏道:“路上做成意外坠崖吧,他和他的家人,皆留不得。”
魏可为顾桓祁做过太多事,远的不提,就说奉圣殿引雷之事,便不能叫旁人知道分毫。
江义敏的脸上并无意外,沉声道:“奴才明白。”
“然后,厚葬。”
顾桓祁撂下最后四个字,起身去了偏殿。
江义敏端着一杯参茶,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桓祁的身后,“奴才今日依照皇上吩咐,已经同内务府打点过了,内务府的人不会亏待重湘宫的。”
江义敏将手中的参茶奉给了顾桓祁,继续道:“奴才去问过乔太医了,乔太医说今日皇后娘娘脉象如常,见红之事实在是蹊跷,只是给皇后娘娘开了些安胎药,还问奴才,是否要让易监副再为皇后娘娘祈一次福。”
顾桓祁脸色冷淡,垂下眼,看着参片在茶盏中起伏,“今日这局,皇后全是冲着阿若一个人来的。”
看着洛知微从前为自己画的画像,顾桓祁暗暗叹了一口气,“皇后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何必要担心阿若会加害于她呢?”
“皇后娘娘初为人母,会有这些担忧,也是常事。”江义敏早就是个人精了,皇后和俪妃,他谁也得罪不起,也只能说些宽慰皇帝的暖心话。
顾桓祁以茶盏盖子拨动着盏中浮沫,“盯着重湘宫,只怕禁足只是个开始。”
江义敏瞳孔一缩,皇帝是担心,皇后想要借此机会干脆将重湘宫里头那位除去,“奴才明白。”
说完,江义敏又从怀中里掏出一乳白色的小瓷瓶,“皇上,这是易监副离开前给奴才的补药,说是算着日子,约莫之前那瓶皇上已经用完了,今日入宫就一并给送来了,奴才方才去太医院时也拿去给乔太医验过了,的确是补药。”
顾桓祁瞥了那小药瓶一眼,朝江义敏伸出手来。
江义敏毕恭毕敬地打开瓷瓶,手指在瓶身轻轻一扣,一颗药丸滚入顾桓祁的手心。
顾桓祁将那药丸放入口中,和着手中参茶服下药丸,“魏可辞官还乡,传朕旨意,晋易水寒为钦天监监正吧。”
“是。”
江义敏将那药瓶收好,又从顾桓祁手里将茶盏接过,正躬身要退下,又听见顾桓祁道:“将长茉香点上吧。”
“是。”
没一会儿,顾桓祁的鼻尖嗅见了长茉香的香气,松了紧绷的脸,方才眼底的明厉之色也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