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聊什么？”顾桓祁喝了一口盏中的茶水，漫不经心似地随口一问。
洛知微莞尔，“皇上来得正巧，臣妾方才同洛副将说起，臣妾如今出了月子，得皇上隆恩与家中亲人相见，可如此实在不合规矩，臣妾心中惶恐，想着向皇上请恩，迁回东西六宫中。”
顾桓祁一愣，抬起头来，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了洛知微的手上，“不是说好往后都长居昭阳宫吗？怎的想迁宫了？是住的不习惯？”
洛知彰见顾桓祁与洛知微相握的手，紧抿着嘴唇垂下了眼眸。
“臣妾既是嫔妃，便要守后宫的规矩，加之臣妾父兄皆在朝为官，若是往来频繁，只怕会惹人非议。”
顾桓祁浓密的睫毛轻颤，余光瞥了一眼坐在石桌边的洛渭洲与洛知彰，终是点了点头，“既然阿若想迁宫，那朕便让江义敏找间大些的，离朕的景乾宫近些的宫苑，再修缮一番。届时将阿若的册封大典也一起办了吧。”
“臣妾谢皇上。”
叙话一阵，顾桓祁又与景熙玩了一会儿。
外臣终归不宜久留，圣驾离开昭阳宫时，洛渭洲与洛知彰也离开了。
竹叶这才合上眼睛，松了一口气，原本端着的肩膀倏尔卸了力，“娘娘，奴婢方才...”
“不必担心，今日之事你应对得很好。”洛知微看着走远的圣驾，声音沉沉，扬起手得竹叶搀扶后，又回了昭阳宫里。
“娘娘也是怕皇上怀疑，才请恩要迁宫的？”
洛知微垂眸，“如今洛家身负皇恩，又有战功在身，若是与后宫来往过密，难免为人怀疑，不仅会害了本宫，更会害了洛家。”
眉头深深凝起，洛知微敛衽在榻上坐下身，指尖在桌案上敲击着，想起方才洛知彰与自己说起的事情。
宋昌在调查自己的身世。
究竟是何原因呢。
如今为了避免顾桓祁生疑，自己即将迁宫，只怕往后洛知彰查出些什么，再想给自己递消息也是难上加难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洛知微手上一顿，指甲与桌案碰撞的声音停了下来，“竹叶，为本宫梳妆了，本宫也该去思渺宫见见老朋友了。”
知道洛知微要去思渺宫见苏常在，竹叶心口一紧。
用完午膳，洛知微并未午憩，换了件烟青色的衣裙，披上件雪白的大氅，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青釉手炉，未乘轿辇，带着竹叶一起往思渺宫去了。
思渺宫偏僻，洛知微沿着绵长的宫道走了许久才到。
宫门紧闭，无人把守，分外安静。
竹叶上前叩门，没一会儿，沉重的木门缓缓挪动开来，纸鸢露出了半张脸，警惕地看向门外的洛知微与竹叶，待看清来人是谁后，纸鸢才将门大敞开，“奴婢见过俪妃娘娘。”
“起来吧，”洛知微的手在空中虚扶了一把，“本宫来看看苏常在。”
说着，提起裙摆迈上了台阶，进了思渺宫里。
思渺宫中仍是一副简朴景象，与从前洛知微居住时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洛知微离开时正是隆冬，如今已经初春，梢头冒出了许多鲜嫩的绿芽来。
苏常在正弯着腰给地上的花草浇水，闻声向宫门口看去，将手中的水瓢扔回桶里，一边上前，一边抽出丝绢擦干净手上的水，“嫔妾见过俪妃娘娘。”
“苏姐姐快起来吧。”洛知微将苏常在搀扶起来，在院子里干净的石凳上坐下身，“许久不见，姐姐清瘦了不少。”
苏常在不施粉黛的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幸得俪妃娘娘相救，嫔妾才能地得此安逸。”
“姐姐当初为何不愿动手呢？”洛知微并未绕弯子，径直问道。
苏常在对此一问却并不意外，神色如常道：“回俪妃娘娘的话，嫔妾实在累了，从王府到皇宫，嫔妾为人手中的刀太久，实在是累了。”
洛知微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老远处草色绿得新鲜，“那你当初为何又要去冷宫借吴氏之手，谋害本宫？”
苏常在眉心一凛，想起懿纯皇后崩逝时，如今的叶皇后告知自己洛知微曾去过永宁宫，自己便去了冷宫，将此事告知吴氏，暗示懿纯皇后之死其实是洛知微所为，嫁祸到了吴氏头上。
第二日，洛知微身边的香松就忠心护主，为洛知微挡刀而亡。
苏常在抿了抿自己淡粉的嘴唇，许久才道：“嫔妾的表妹为懿纯皇后所害，吴氏是懿纯皇后的表妹，嫔妾自然要以牙还牙，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若娘娘出了事，皇上自然不会轻纵了吴氏。”
站在苏常在身后的纸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由红了眼圈。
洛知微冷笑一声，“所以你用本宫作饵，你为人手上的刀已是疲累至此，竟也视旁人性命如草芥？”
苏常在将丝绢别回腰间，“若娘娘出了事，嫔妾也未想过自己会有好下场，用这条命赔给娘娘，嫔妾也算是恕罪了。”
“所以，你也是因为纸鸢之事，不愿为皇后娘娘办事？”洛知微问道。
“是，”苏常在并未闪烁其词，“皇后娘娘虽将纸鸢医治好，送回了嫔妾身边，可当初的确是扒了纸鸢的皮，这痛楚，嫔妾与纸鸢终身都不会忘记，如何能心甘情愿为皇后娘娘效力呢。”
洛知微的瞳子颤了颤，不由叹道：“宫中表亲姐妹甚多，从前懿纯皇后与吴氏是，如今皇后娘娘与姜常在是，眼前苏姐姐与纸鸢妹妹亦是。
可是看着，也只有苏姐姐与纸鸢是当真相亲相爱的姐妹。”
苏常在低下头，抚了抚自己衣裙下摆的褶皱，或许是方才弯着腰浇花太久，衣衫上的皱褶痕迹太深，已经抚不平了，“权势利害，这宫里哪里还有什么姐妹情深了，一个一个为了巩固自己母家势力，将妹妹送进这吃人的宫里，可谁又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呢。”
苏常在不争，也实在看得通透。
洛知微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思忖着苏常在方才说的话，懿纯皇后与叶皇后皆是为了让自己站稳脚跟，将自己的妹妹带进了宫中为嫔妃。
而她们的妹妹，却也各自生出了异心。
高处的风景，实在是太过迷人了。
“俪妃娘娘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与嫔妾清算当年事吧？”
洛知微回过神，朝苏常在笑道：“苏姐姐坐下说话吧。”
“纸鸢，”苏常在稍稍侧过头，“看茶。”
“是。”
纸鸢躬身退下，往小厨房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洛知微、苏常在和竹叶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