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高层例会过后,按照纪徐清的吩咐,王司雅把纪锦麟领进了纪徐清的办公室。
等房间里的第三人出去后,纪锦麟解开西装纽扣,当先在会客沙发上坐下,看着正从办公椅上起身走过来的纪徐清问:“徐清,什么事找我?”
自从五年前确定即便有着一帮亲友高管在背后支持自己却还是斗不过这位深藏不露,极富城府的二弟,纪锦麟就知趣地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敌意,再不甘心,打不过就苟着也是个真理。更别说每每交锋都被对方实力碾压,他也早就没了继续斗的心气,不仅是臣服,甚至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利益驱使,所以难免谄媚。
至少表面上他绝对是这样。
纪徐清同样解了单排西装扣上的两颗纽扣,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的话很直接:“大哥,我听说永丰大厦这栋楼你在找买主,怎么,最近缺钱用么?”
纪锦麟脸上的笑有那么一瞬间僵在那里。
自己前天才放出去的风声,这么快就到这位耳里,要不怎么说他二弟神通广大呢。
他定了定神,带着一种小心翼翼解释:“万威的收购案重启,我看你既然无意出手,索性就自己来做,永丰那的位置现在没什么优势,正好卖了。”
纪徐清静静看着,“大哥,万威要不要收购,集团的评估报告你作为财务副总有权限查看,非得要冒这个险去掺和一脚?”
纪锦麟理由充分:“徐清,我知道你要管整个纪氏很费心力,万威将来的盈利评估在你眼里算不上什么,但我觉得可以搞。”
纪徐清淡淡一笑,“永丰大厦从交到你手上开始,这栋写字楼平均每年的出租率在90%左右,年度租金一亿上下,目前整栋楼的市场价值起码三十亿,市场的整体表现再不佳,永丰作为核心区域的优质资产,抗跌性也好过同区域的其它写字楼,你拿这个稳定收益去搏万威这个接下来五年都未必有盈利的公司?大哥,你的账算得不太好。”
饶是知道对方‘神通广大’,能随口报出不属于自己名下资产的收益情况,还是让纪锦麟吃惊不小,要知道永丰大厦十年前父亲就已经转到他的名下,那个时候纪徐清还在学校苦哈哈地做个医学生,除了名字里带了个纪字,和纪氏集团没其它半毛钱关系,如今对方已经坐稳集团接班人的位置,怎么还惦记起他的资产来了?
手伸得未免也太长。
再开口,纪锦麟的语气也就算不上恭敬,“徐清,说到底永丰是我名下的产业,要怎么处理,还轮不到别的人来指手画脚。”
话里已经带了火药味,但没激起纪徐清半分情绪波动,他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化,言语也依旧平静:“大哥,等大嫂发现你通过收购万威转移资产,闹起来就不是指手画脚这么简单了。”
“你——”纪锦麟俊朗的面目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怎么这也知道?
对方知道了多少?
想到这里,他的额头不由开始冒冷汗。
主动招认或许是个好主意?
“我是想要离婚。”艰难地咽下咽口水后,纪锦麟带着一半的坦诚试探道,“我和那个女人早就没有了感情,永丰这块肉,我凭什么分她一半?”
纪徐清淡淡表示:“凭你和大嫂结婚前签的婚前协议,你这会儿无论是隐匿还是转移资产,大嫂都有权主张一定的索偿。”
“大哥。”纪徐清加重了几分音调,“一旦你提出要和大嫂离婚,王家绝不会坐视不理,你的这些小九九,要查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纪锦麟额头冷汗更甚,说不上自己这番试探是不是成功,明明对方什么都没说,但他就是感觉对方什么都知道。
他抱着最后的侥幸心理斡旋,“徐清,难怪你当初选林珎。”
十亿赎金的消息露出风声,都知道林珎就是纪总裁最大的软肋。
即便对方看起来依旧波澜不惊,但纪锦麟知道自己说在了点子上。
“说起来。”他暗暗较劲,“我前些日子才听说,原来当年爸替你选的是钟家的二女儿,你不要,选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林珎,不得不说,比我有先见之明得多。你要是选了钟家二女儿,离婚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是像林珎这样的好,出身普通,你要离婚,她和林家绝对不够你玩。”
最后一句阴阳怪气的奉承显然就是冲着刺激纪徐清才说的。
当初怎么选的继承人?
他以为是凭兄弟俩的婚姻哪一个更有利于集团发展。
他辛辛苦苦找了一个联盟,爸不满意。
没想到另一边,爸亲自替二弟选了长明城内资产排得上前五的钟家做配,结果他这位二弟没同意,挑了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林珎,就这摆明了跟爸对着干的行径,爸还是把集团交给了对方。
他以为自己输在没有领悟到爸这场有关结婚对象选择的考验上,如今才明白这场考验彻彻底底是一场骗局。
如果只是考验结婚对象,爸中意的是钟家,纪徐清在拒绝和钟家联姻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继承集团的资格。
妈早就说了,爸甚至从没动过更改遗嘱里继承人是谁的心思。
那要兄弟俩选老婆结婚这一出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一场骗局。
好名正言顺骗得他失去继承人的资格。
他如今失败的婚姻,起码有一半是纪徐清做的孽。
至于纪徐清的婚姻,在十亿赎金的现实下,纪锦麟难免生出疑惑,一个值十亿的工具人,她还是“工具人”吗?纪徐清当年究竟为什么选的林珎?
他只知道,自己的话千真万确没说错,不管当年纪徐清为什么选林珎结婚,纪徐清要离婚,绝对不会像自己这么被动。
一定程度上,纪徐清被纪锦麟的话戳到了肺管子,尽管表情依旧平静,眼底已鼓噪着一股杀气,“你的事,别扯上我和珎珎。”
终究还是失了态。
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纠正:“不对,已经扯上了。”
“大哥。”纪徐清对着已经神色大变的纪锦麟说道,“你打算把人藏到什么时候?”
纪锦麟装傻,结结巴巴的口吻多少泄了本就不足的底气:“你、你说什么?”
不到黄河心不死。
纪徐清眉眼间凝着一抹冷色,一句话不说,高位者的压迫感就这么赤裸裸地倾泻而出。
纪锦麟想着要狡辩,脸上尴尬未消,还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不知道你说什么。”
纪徐清站起身,已经懒得再看对面的人做戏,平静开口,却是不容商量的口吻:“大哥,国外的治安比不上国内,一个单身女人住高档住宅区也不见得有多保险,万一有穷凶极恶的匪徒杀人抢劫,你打算好的瓜熟蒂落可就说不准了。不如接回国内,至少,人在你眼皮底下,发生点什么你不至于不清不楚。”
纪锦麟惊出一身冷汗,呆坐当场。
他既不敢相信纪徐清对自己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也不敢相信纪徐清居然冷血到拿人命威胁。
意料之中的表现,纪徐清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看上去十分平和的笑,连话语仿佛都有了几分暖意,“大嫂和王家都不傻,大哥你想离婚,没必要搞小动作,不如拿出点实际东西补偿给大嫂。当然,你铁了心要离婚的话。”
这话并没有让面色灰白的纪锦麟感到任何安慰,他的内心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挫败,他的二弟代替父亲变成了一座他无法逾越的高山,而他,难不成又一次要对婚姻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