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红肿着眼,面容悲戚的中年妇女手臂挽着一个空竹篮走出陵园,没记错的话,她是二十分钟之前上的山。
大过年会来陵园祭拜的人不多,看女人拜祭前后都是一副情绪不平的模样,应该是家里有人新丧。
距离陵园路口两百米开外,有一个公交站点,余良同样记得,二十五分钟之前,这个女人从公交车上下来,带着一个装满元宝蜡烛的竹篮,在站台上默默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走到陵园入口。
二十分钟,无论是祭拜还是聊天,这个时间都不算长。
等在入口处对面的余良还是不能完全安心,即便他和门口的管理员确认过,这个陵园就一个出入口,即便他关注着每一个进出陵园的人,从他们的衣着外貌上判断是否存在对林珎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但人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的判断再准,也总是隔靴搔痒。
又是十分钟过去了,按他的记忆,从他站在这里开始算起,上了山的除了林珎,只剩下另一个人还没出来。
三十分钟祭拜,该是够了吧?
自然下垂的手臂在大腿外侧有节奏地敲点,又思考了一会儿,余良决定上去看看,只是远远看一眼,他相信林珎能谅解。
一念至此,他没再犹豫,矫健身体如弹射的炮弹,飞速跑进了陵园。
这不是余良第一次送林珎来白羽陵园,他不仅知道陵园里埋着林珎的哥哥,也知道林行一的墓碑在哪一排。
已经来到山腰的他遥遥望过去,没见到上面几排的墓碑前有站着什么人,以防林珎是坐在地上和林行一聊天,余良又往上走了一段,直到目光所及之处已经能完整看到林行一墓碑,以及大理石墓碑前空无一人的场景。
余良心下一紧,立刻冲到了墓碑前,四下一打量,墓碑前祭品和花束有序摆放,却有一张别致的花卡散落在地,捡起花卡一嗅,隐约能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乙醚!
余良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林珎的电话,不出意外是关机。
他一边继续观察四周,下一个电话打给了余优,“大姐,你帮我查一下纪太太的手机定位,马上告诉我。”
“怎么了?”余优听出弟弟话里的严肃,手指已经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余良咽了咽口水,“纪太太可能出事了。”
敲击键盘的声响骤然停止,很快又重新响起,并且敲击的速度比刚才更快,伴随着一个冷肃的女声:“你从头说!”
电话那头的余良刚把前因后果讲完,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正好同时出现林珎手机无法定位的结果。
下一秒,细密的冷汗覆满了余优的额头。
她不敢赌,不敢抱有任何侥幸,命令弟弟立刻把消息告诉纪徐清。
还在四下找线索的余良犹豫了一瞬,“可我手上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有一个肯定的结论,纪总那边怎么汇报?”
“蠢货!”余优气得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厉声道:“这个时候还轮得到你我做主意么?对方都用上了乙醚,显然是有备而来,你要是能在下一秒确定纪太太的位置,那我不管你,不然的话,你立刻、马上给纪总打电话!”
没听到弟弟第一时间的应声,余优是又急又气,“你还等什么?难不成你是要拿纪太太的生命安全赌你的判断?蠢货!”
话音刚落,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忙音,余优凝神思索片刻,将一个个电话打了出去。
纪氏集团十六楼一号会议室,八米长的黑胡桃木会议桌旁,坐着三种肤色近二十人。
纪徐清带着特助王司雅、姚磊和几个部门高层同来自德国的一家大型制药和化学制品集团正在谈最新一个联合开发新药的合作案。
余良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管理着纪徐清手机的王司雅当即按了拒接。
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王司雅还是按了拒接。
第三次,王司雅犹豫了,她不是不知道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余良’两个字对应的人是谁,因为如果是合作方,纪徐清存储联系人的方式除了姓名还会备注上公司名和职位。
她相信作为司机的余良也不会这么没有眼力,纪徐清拒接两次,就说明这个时候不方便接电话。
但这么锲而不舍地打...
王司雅只能趁销售部总监发言的时候凑近纪徐清,以手遮唇,在纪徐清耳边轻声报告:“纪总,余良接连打了你三个电话。”
纪徐清心下一沉,立刻站起身和对面与的合作方说道:“mr. Johann,各位,抱歉,我想今天的会议可能需要延期,我有一个十分紧急的情况需要处理。”
他话音刚落,场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王司雅。
她不理解,怎么余良三个电话,就能让还没跟他说上话的纪徐清把正在开的会议直接给停了?她以为纪总最多会说走开一下去回个电话。
然而她来不及发散更多的思维,纪徐清已经把手机拿了回去,留给她一句:“Summer,你和Leo安顿好mr. Johann他们。”就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留给场内所有人最后的印象,是一向稳如泰山的纪总在接听电话的时候,握着手机的一双手在微微发抖。
余良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汇报能让事情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他不知道对方是几个人带走的林珎;他不知道对方带走林珎是什么目的;他甚至都无法确定此时此刻的林珎是否还有呼吸。
除了知道对方用了乙醚,其它全无头绪。
纪徐清听完后理出了线索:“确定上下山只有一个出入口?”
已经飞奔到山脚下的余良和管理员再次确认,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山的另一边是悬崖,要是你能飞,那里也可以算是出入口。”
余良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同样听到这个回答的纪徐清冷静吩咐道:“你先去查,我现在出发来金古,在我到白羽陵园前,余良,你最好能有一个让我可以不对你动手的理由。”
凶悍的杀气像是随着无线电波一起送了过来,从没见识过纪徐清是这种状态的余良愣怔当场,一阵寒意自脊背升腾而出。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整件事怎么没有确定的结论呢?
一个足够惊心动魄的结论明摆着放在眼前——林珎失踪了,并且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