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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天未大亮,一行人便收拾整齐,姜齐马鞭一挥,身后马蹄声纷沓而起,一行人快马加鞭,朝着益都疾驰而去。

队伍里除了原本人员,还新添了一人,霹雳火秦明。

他才褪了伤处纱布,背后箭创之处还隐隐作痛,却把缰绳攥得发白。

自方才踏出俘营那刻,他便再未回头看一眼那处院落。

三日前,梁子美被押解入营时,秦明正就着陶碗喝药。

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秦明只觉面如火烧,恨不得一头戗死在当场!

之前,梁子美托付自己送生辰纲,结果坏在了宋江手中。

之后,梁子美在经略相公郭知章面前举荐了自己,结果,掖县丢了,胶水丢了,兵马也被打的精光,自己还被生生俘虏!

最后,两人只能是相顾无言,唯有一声长叹!

到底秦明是武人,不顾战俘营郎中阻拦,取出一小坛酒水,分作三碗,在梁子美面前一饮而尽,随后转身去找营头毛遂自荐!

跟着姜齐,总好过在战俘营里,和梁子美对坐,折磨自己!

尤其这一番还是去青州。

秦明想到出征时,自家家小,门前相送的场景,一时间也是归心似箭。

“看见梁子美,秦统制是何感受?”姜齐在午间休息时,坐在了秦明身侧,问道,“在此,咱先告罪,战俘营的规矩,便是按照籍贯分配,无意戏弄秦统制!”

“某家自是知道,若非见了梁知州,某家也下不了决心,跟随郎君!”秦明叹了口气,“某是武人,不通大道理,但也知道有恩必报,那梁知州之前看重某,给了差事,给了举荐,结果……唉!”

秦明突然起身,对着姜齐单膝跪地,抱拳一礼,“某家,以七尺之躯投效郎君,只求郎君放过梁知州一条性命,是远放荒岛也好,是囚困深山也罢,只求他能活命便是!”

“秦统制有些小瞧了咱啊!”姜齐一把将秦明扶起,“那梁子美如何,咱自有安排,绝不伤其性命!不仅如此,他还有高官厚禄在等着呐!”

梁子美的室友从秦明走后,便一直空着,直到今天凌晨,一个满身腥膻味的壮汉被押送了过来。

“完颜宗干,今日起,你便在此地!”兵卒将铁镣掼在地上,“曾弄已经被编入了劳改队,可以在外面喘口气,你也争取早日完成改造,争取宽大处理,少受谢罪,明白没有!”

“是,政府放心!完颜宗干绝对好好改造!”汉子猛地绷直脊背,右臂横胸行了个女真礼,声如洪钟:“定当竭力!”

待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他却突然扯下束发皮绳,随意将长发往后一甩,蹲下身利落地铺起草席。

那双握惯狼牙棒的糙手,此刻正细致抚平草垫褶皱,全然不见半点贵胄架子。

谁能想到,这弯着腰打理床铺的汉子,竟是女真部族中连穿鞋都要仆从伺候的完颜家公子?

梁子美百无聊赖地摩挲着墙角凸起的砖纹,忽瞥见新狱友腰间褪色的兽皮腰带,冷不丁开口:“听看守唤你姓名,你是完颜部的?”

“您是……”完颜宗干盯着梁子美褪色的青衫,知其是文人,骨子里慕汉的态度又浮了出来,他学着汉人行了个抱拳礼,拳头却歪歪扭扭抵在胸口,倒像是捏着把未出鞘的短刀,“女真,完颜部,完颜宗干,见过先生!”

“行了,在这就免礼吧!”梁子美讪笑道,往日府衙中,对自己施礼的怎么也得是进士出身一类,求见的举子都得候上三日,如今竟要受这腥气未散的蛮人礼数。他扯了扯衣角,叹道:“罢了罢了。当年在河北做知州,你们女真的东珠、海东青,可没少经我手。”

梁子美与完颜宗干的对话声还在狱墙间嗡嗡回响时,姜齐一行人已策马踏入青州益都郊野。

破晓时分的霜雪尚未消融,马蹄铁磕在冻土和积雪之上,碾碎冰壳的脆响声响了一路。

姜齐猛地攥紧缰绳,他眯起眼睛扫视周边,道旁几间草庐,积雪压着茅檐,几座歪斜的土墙在风中立着,墙缝里钻出的枯草上沾满了霜冻,风一吹,也是唰唰作响,半扇破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窗框歪斜得几乎要坠下来。

“停!”姜齐暴喝一声,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最近的草屋前,手指死死抠住开裂的木柱,那木头触手冰凉,沤开的裂缝里还嵌着昨夜的冰碴,掌心传来的寒意,顺着姜齐的手臂直窜脊梁。

“武松!”他头也不回地喊道,“去把村里的里正找来!岳飞,带人查查周围!”

话音未落,云龙已抬脚踹开虚掩的木门,腐木碎屑纷飞间,屋内传来婴儿虚弱的哭声。

惨白色的阳光照射进来,众人举着火把凑近,稻草垛里赫然蜷着三具人形。

男人保持着跪坐姿势,冻僵的脊背弯成穹顶,妇人侧身蜷卧,右臂死死护着襁褓。两具尸体早已没了血色,青灰的面庞上凝着冰晶,唯有襁褓里的婴孩还在微微蠕动,啼哭声弱的比猫叫声还不如!

马蹄声由远及近,武松踩着积雪走来,他抱拳拱手,面色低沉,“郎君,里正家……没了,全村只剩十七口活人,若是咱们走了,怕是半数也撑不过今夜。”

“走?”姜齐猛地转身,他扯开披风裹住啼哭的婴孩,那婴儿受了活人气息,哭声竟止住了片刻,姜齐看着那孩子,“老子要是走了,咱们梁山也就可以散伙了!”

“传令,烧火做饭!”他将婴孩塞进亲兵怀里,剑眉拧成铁疙瘩,“宰一匹马!熬些粥,让老弱先喝肉汤!”

“师父,家父……”云龙上前拱手,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实在开不了口。

姜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父亲心中担忧,但是,事有轻重缓急,这事,不该如此做啊!”

“进城!”姜齐翻身上马,“这益都城里若找不出过冬粮草……”他伸手按住剑柄,寒光映着眼底的怒火,“老子让他云天彪,也过不了这个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