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不愿官人皱着眉
这平王妃一事就这样敲定了。
程修齐吞了好几口口水,都没有想到为何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说定了。
反倒是罗绍琴的反应快些,径直就下跪谢恩,没给程修齐一点反悔的机会。
她算是看清了,面前的太子殿下才是真正有实权的主儿。
程修齐反应过来想要反驳和谢罪,只是刚跪下来,就被东宫跟过来的人‘客客气气’的请出了陆府。
吉和甚至笑眯眯的嘱咐了一句:“请平王殿下趁早回府吧,圣旨今日就会下达到平王府上,平王和平王妃可是都要接旨的呢。”
程修齐看着颐指气使的吉和,冷哼了一声,甩了一句‘本王还不需要一个奴才教我做事’,就翻身上马离开。
根本就不管身后坐上马车跟着罗绍琴。
骑马到了皇宫门口,程修齐还未下马,就被宫门的守卫挡住。
说他无召不得入宫。
程修齐这才恍然,如今的宫城防卫都由太子殿下一手抓,他哪有机会进宫面见皇帝和太后?
再者,就算面见了又当如何?
皇帝宠爱七皇子,他这个儿子在皇帝眼中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太后向来不理会宫中纷杂,只是一心扑在礼佛之上。
程修齐只能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带着马车回了府。
回到平王府里,他更是大步一迈,回到卧房里连个正眼都没给罗绍琴。
他怎么说都是一个王爷,不仅不能随意掌控军权,如今却连婚事都要受他人摆布!
本来想仗着娶妻翻身的程修齐一拳砸在桌案上,任由拳头砸出了血迹。
一旁的人根本就不敢劝,罗绍琴更是紧紧的护着自己的肚子,看着程修齐发疯。
她才不管程修齐心里的谋算,只要自己能往上爬,自己过的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撑到天就只是一个妾室了,如今却告诉她能成为平王妃,她刚刚虽然害怕,但是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
看着程修齐在卧房里头发狂的样子,罗绍琴敛了神色,回退到自己的偏殿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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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归寺和陆青栩这些日子都有些忙,今日难得回府用膳,提前通传消息到府里的陆归寺以为会等到自家妻子和闺女,却先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身玄衣簪着腊梅,半披着发,姿态闲适但着实脱不离贵气二字的太子殿下。
自家闺女站在他身侧,太子低头谈话的眼神温柔似水,跟早朝那个没睡醒看谁都不顺眼的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陆归寺讪讪的下了马车,“见过太子殿下……”
“陆伯父快请起,私下见孤不必拘谨礼数。”程宥泽抬手去扶,想要充分展示自己的亲和力,却吓得陆归寺手臂都僵了。
“爹你先进去吧,我送殿下回去。”
陆青黛笑着递过来一个眼神,陆归寺便听话的进去等候了。
太子明面上是翻身上马回了东宫,在暗处和让人扮作自己的护卫换了位置,又悄然翻墙回了陆府。
皇帝眼中陆家还是中立党,虽然如今皇帝已经掀不起什么浪了,但还是万事小心些的好。
再者,太子留宿在陆家的事情明晃晃的传出去,对清清的名声也不好。
虽然陆青黛还是没有逃脱名声两极分化的命运就是了。
陆归寺不知道小年轻的考量,还以为太子是真的走了,凑到自家闺女身边就同她讲,“今日下了早朝,回户部的时候正巧遇见小谢大人,他还托我带了药膳过来,说从今日开始日日都会给你送来。”
陆青黛淡笑点头,“娘还在里头等着呢,爹,之前说好让人改良农作物的事情你这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那事差不多了,等到年节一过,你就让顾家郎君来就是。”陆归寺道,“若是他真能钻研出优良的种子,爹定会上折子给他请官的。”
陆归寺还是更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了了啊 ,太子殿下虽然品性不错,但他之后难免要三妻四妾的……”
“言执玉虽然性子好,但他之前让你那么伤心,爹也不看好他。沈宴秋和应归彻更是不喜欢,林统领性子太冷了些,爹担心你日后寂寞,你在外头养的那个小举人爹也没见过,也不晓得人品性情如何,倒是这小谢大人,爹还挺看好的……”
陆青黛轻咳了咳,胳膊肘轻捅了捅他。
但奈何陆归寺这一颗心都扑在了为青黛未来夫婿忧愁的地方上,没注意到女儿善意的提醒,还一个劲的喋喋不休,“谢家虽是七皇子的党派,但小谢大人一向不和谢尽怎么对付,也没有表现出多么支持七皇子的意思。”
“他为人可靠,性情也不错,虽然有时毒舌了些,但这都是为民为国的体现啊!”
“咳咳……”
“你怎么一直在咳嗽?”陆归寺扭头想让兰芝送个手炉过来,余光就看到了墙根处一身玄衣静默,平静的往这注视的太子殿下。
陆归寺用上一生的官场经验来紧急避险。
“不过小谢大人到底还是和你相处的少了些,可不可靠的日后再议,还是太子殿下最好,相貌英俊、举世无双的,与我儿最为相配。”
“呵呵……”
陆归寺讪笑两声,而后立刻离开此地,“了了啊,为父先去看看你娘,你慢些来没事!”
陆青黛看着老父亲匆匆逃离的脚步有些忍俊不禁,下一秒就被程宥泽轻轻敲了敲额头,“还笑。”
他沉着一张脸,显然是心情不好,陆青黛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殿下真是坏心眼,怎么乱吓唬人的?”
“到底是谁吓唬谁啊?”抽开袖子,太子殿下傲娇的昂起下巴,径直往前走,“清清也不知道为孤说两句。”
陆青黛喊他,“殿下?”
“作甚?”
“你下次心情不好,是不是也不让我牵了?”陆青黛站在原地,笑眯眯的朝他伸出手。
程宥泽感觉自己心里头的那一股郁气在碰到小娘子的笑颜时,便化为云烟,一股脑的消散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往回走,将人牵住,“娇气,凶一下都不可以。”
陆青黛扬眉,小脸贴上他的手臂,“那殿下可以不要啊。”
程宥泽牵着人走,侧目看了她一眼,而后咬牙道,“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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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陆家人一道用膳之后,程宥泽在借青居的书房里头处理公务,陆青黛拉着顾念安在一旁下着棋陪他。
陆青黛的指尖一点一点在棋盘落下,给顾念安讲着规则,她轻声细语,在这静默的雪夜中灯火可亲。
程宥泽的注意力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吸引,提笔处理公文的手都慢了许多。
顾念安乖巧听着,时不时的询问出声。
陆青黛一一引导解答,等顾念安学会了,便伸手揉揉小丫头的脑袋,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顾念安的小脸蛋逐渐变得粉嫩嫩的,眼中的亮光也越来越亮。
教完棋,陆青黛便带着顾念安伏案写字。
一笔一划的指导她,“念安提笔的时候轻一些,这一笔转一下……”
程宥泽盯着陆青黛的侧影愣神,没注意陆青黛微微叹了口气走过来。
她轻轻抽动了一下程宥泽手里的册子,隔着书案弯腰看他,灯火葳蕤,美人橙黄色的发带在烛光的映射下更显的耀眼夺目。
但如今的清清似乎脱去了对外的攻击性,看过来的眼神温和细腻,轻易就能牵动人的心。
“殿下可是累了?”
她理了理他的公文,轻巧的将他手边的茶递送过来。
“公务繁多,殿下不要着急。”
茶被送到他的嘴边,程宥泽微微抬眼,双眸注视着她,嘴却很是听话的喝了一口。
茶水其实已经有些温了,程宥泽却毫不在意,只觉得胸膛中暖乎乎的。
正准备附和清清几句,吉和在外就敲了敲书房大门。
把陆青黛手上的茶杯接过放到一旁,程宥泽让人进来。
“殿下,淑妃娘娘那传话来,说这些日子她和七皇子许久未见,不知过几日可否让七皇子进宫一叙?”吉和斟酌开口,他悄悄瞟了一眼书房,看见顾念安正端坐在一旁练字的时候,可谓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小娘子真有前途。
果然抱对大腿很重要,瞧瞧人家,跟着陆二娘子能在里屋练字烤火,而他只能在外头候着。
吉和叹了口气,刚得到太子的允诺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就听见陆二娘子轻飘飘的说了句,“殿下对恩情真是看重,七皇子这样的政敌都能留着。”
程宥泽察觉到陆青黛似有不满,起身同她解释,“程穆环不足为虑,他手底下的势力孤都清楚,清清放心。”
陆青黛抬手轻轻碰了碰他发间的腊梅,似是考量,“那殿下日后登基,成了大统,也还要庇佑七皇子吗?”
“淑妃于孤有恩,加之程穆环并未伤到孤,淑妃不过要保程穆环一生安稳罢了,于孤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回答的认真,看着陆青黛的眸子也认真,烛光散在他的脸上,只觉得眉目深邃,面容俊秀。
定定的看着陆青黛的时候,心脏会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悸动。
陆青黛的手抚过他的发,声音平静,像是日常同他谈话一般,“昨日七皇子入宫,想必已经定下了王妃和侧室,陛下让宁德太妃着手处理此事,殿下不着急?”
程宥泽轻笑一声。
他一边给自己斟了杯热茶,一边回答陆青黛的话,“宁德太妃是个聪明人,孤和陛下,她知道该选谁。”
“孤这个皇弟想要成婚,怕是还有的耗。”
“更何况,言执玉说了这事他会处理,宁德太妃那他会去帮衬,清清不是知道吗?”
陆青黛抢过他手里的热茶,顶着他无奈的眼神,一边拿着茶一边走到顾念安身边。
顾念安乖乖的练字,只是悄悄往里头移了移,给姐姐腾位置。
“可是七皇子曾逼迫我做他的皇子妃呢……”
陆青黛抿了口茶,只觉得这茶泡的有些久了,入口微苦,让她不适的皱了皱眉。
她挂着笑重新回过头。
“殿下不帮我出气吗?”
程宥泽又给自己斟了杯茶,对此并未深想,只当陆青黛说的是上次程穆环在皇帝求了圣旨的事情,他道,“上次孤和他们都让人教训过程穆环了,现在八成连快好皮肤都难寻了。”
“清清要是没有出气,等他好些,孤再让人揍他一顿好不好?”
“总之,程穆环不能死,对吗?”
“是。”
听到斩钉截铁的回答,陆青黛淡笑着将茶放到一旁,在程宥泽看过去的时候,她执起一支笔,弯腰站在顾念安身旁。
橙黄色的发带飘散,挡住了程宥泽的目光,也阻挡了陆青黛眼中的失意。
他们对彼此的性情都心知肚明。
她知程宥泽为人有仁有义、知恩图报。
程宥泽亦知她做事喜欢防患于未然。
一个要偿还恩情保程穆环的命,一个为了大局只想要程穆环死。
寥寥几语,彼此就能洞悉双方的想法。
不点破不过是贪恋如今面上的温情罢了。
陆青黛抿了抿唇,提笔在纸上练了几个字,低头一瞬,程宥泽似乎能窥见她眼中的水意。
他握拳,嘴唇轻动,眉头轻锁,“清清,孤……”
“我知殿下有自己的考量。”
陆青黛搁下笔,重新笑着抬头,平平淡淡的笑意却莫名品出几分哀愁来。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她笑着将一旁喝了一口的茶递过去,“殿下不会害我,清清知道。所以只是一个程穆环而已 ,他没资格让我和殿下生了嫌隙。”
“倘若淑妃对殿下没有恩情,七皇子这样的政敌,殿下想必不用清清提醒就会斩草除根。”
“殿下重情重义,清清很高兴。”
陆青黛的发带此时慢悠悠的垂在脸侧,脸上带着笑,目光温软,像是平静的深潭泛起了点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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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黛送顾念安回她自己的卧房休息。
她房中的秋葵和春霖早就把被褥整理好了,正备着水准备给顾念安擦脸净手。
“姐姐,七皇子之前想要欺负你的事情,你还没有跟太子哥哥说吗?”小念安似乎是注意到她轻锁着眉,于是凑过来,一点一点的给她捏着手臂,像是想要安慰她难过的心情。
毕竟算计自己想要欺负自己的人竟然是心上人恩人的儿子,这一点实在是不好言语。
陆青黛帮着小念安拆散发髻,亲热的揉了揉她的小脸蛋,笑着一点一点教导。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不想拿殿下对我的信任去赌。”
想了想,又换了个小念安能接受的说法告诉她,“如果有一天,姐姐不见了,你二哥告诉你姐姐死了,念安会相信吗?”
“姐姐不能诅咒自己。”小念安听着摇脑袋,生怕她乱开玩笑一语成谶,硬是拉着她呸呸呸了三声。
陆青黛笑着照做,然后问,“所以即便是你最信任的人告诉你,念安没见到,是不是不会真的相信?”
顾念安点头。
“那么就不要说,反正说了也达不到最终目的。”
陪了顾念安许久,陆青黛又去卸了钗环换了寝衣,裹着大氅回到书房的时候,外头的夜已经很深了,程宥泽伏案睡着,外头的吉和不敢进去。
陆青黛也有些困倦,但还是进去拿了大氅要给程宥泽披上。
她帮他理了理公文,见他睡着的时候,眉头还是紧缩着,青黛幽幽的叹了口气,还是准备将人喊起来。
只是喊醒了人,程宥泽却是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抱了个满怀。
陆青黛坐在他腿上,感受到他温热的怀抱,轻轻给人拍了拍背,“殿下是做噩梦了?”
程宥泽摇摇头,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答非所问,“清清,都是我的错,我让你为难了。”
环住人的脖颈,陆青黛同样没有回答这个话,只是窝在他的怀里,轻声叹息,“殿下,清清困了。”
程宥泽将人抱到书房的床上,他给人盖好被子,打算就坐在一旁守着。
只是小娘子缠着他的怀抱,温声软语,“我想让殿下抱着睡。”
程宥泽的身子很热,这冬日之中妥帖的很让人放心。
书房内,唯有一盏烛光静静燃烧着,程宥泽抱着怀中人,几次欲言又止。
不知道该为什么道歉,又不知该如何道歉。
陆青黛能感受到他的烦躁和自责,于是慢慢的贴过去,环住人的腰,有一搭没一搭的给他唱了首曲子。
外头夜色融融,月影满地,桦树婆娑,静谧无声。
程宥泽将人抱的更紧了。
清清先前在书房中写了三个字——天仙配。
如今萦绕在耳侧的也是这首曲子。
清清声音低回轻柔,如同江南的青砖白瓦下摇曳着的一城烟雨。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陆青黛的一只手往上滑,指尖轻轻抚平程宥泽的眉心。
“我在门外踱步徘徊”
“今生能否把门开”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我不愿官人皱着眉”
“且待我登上戏台”
“为你唱曲天仙配……”
【程宥泽当前好感值: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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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建议听着《天仙诉》戏腔部分看更适配哦~~宝宝们不要太在意朝代这些细节哈(*σ′?`)σ~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