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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九门后续 > 第165章 战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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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得仿佛被铅块重重压住,空气里弥漫着雨前的沉闷,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心里也跟着一阵阵发紧。

黑背老六环住刀,双手交叠,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深吸一口大烟,仰起头,又往檐下挪了挪身子,找个更舒服的地方靠住。

最近这长沙城,乱得跟一锅粥似的,一点儿都不太平。那些混混,胆子肥得不行,大白天就敢上街,明抢暗偷的,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他的余光刚扫到几块鞋影在视野边缘晃了一下,多年跟杀戮打交道,对危险的感知早就成了本能。

他猛地把酒坛子往墙上一拍,“砰”的一声,酒坛子碎成一片片。他随手捡起一片碎陶,捏在指间,身子一歪,就着墙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浮土,朝着那头的方向打了个酒嗝。

有个想趁机邀功的,沉不住气,第一个就冲了上来。他神经瞬间绷得紧紧的,手一抬,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直接出手。杀心瞬间暴涨,一把擒住那人,手里的碎陶直直扎进对方的喉管,猛地往旁边一撕,血雾“呼”地一下喷出来,沿着切口洒成一道弧线,溅得周围一片血红。

他连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都不给,身子微微一晃,瞬间就移了步。手里的碎陶又划过一个同伙的脖子,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他蹲在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的人面前,抬眼扫了一眼那张因惊愕而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脸,脸上一片漠然。

随手把刀上的污迹在对方身上一抹,然后跨上刀,起身迈过那具尸体,冷冷地丢下一句:“太次,不配祭我的刀!”

管家已经准备好送一群女眷出城躲避,唯独嫂子不肯走。

她知道军也好政也好,九门提督怕都是铁了心要和这个城共存亡。

他握住半截李的手,“那我就呆在屋里,你陪着长沙城,我就陪着你,哪儿也不会去。”

解九爷把信烧掉,对下人说道:“如今战况惨烈,倘若前线溃败,佛爷将联合白乔寨首领,同九门一众进设下埋伏,这是下下策。”

他心道,到那时要死多少人啊。

下人一一承诺,保卫长沙城誓死到底。

若是出了门去,见到的不是旷野,而是死人。一具一具地堆在一起,管你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信仰,被重视还是被轻视,全都躺倒在这块平野上。

血也许模糊了脸,等下一场进攻开始机枪会再次扫射这片大地,还有这些尸体,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尸体会变得像一团肉糊。

即便是一起生活的家人也无法辨认,等战士们发起冲锋的时候,会继续有人倒下,后面的人也不会停,踩着那些人的尸体过去,也许你的运气不大好,也许会被绊倒成为千疮百孔的一部分。

现在两边的战士都在各自的营地重新装弹,有些战士们会祈祷,更多的是让那些会写字的人记住那些大字不识的人说的话,写下来,作为家书或者遗书回到家乡。

但是不会有骨灰了,亲人们最多把这张薄薄的纸烧成灰装起来。有时候也许连这张纸都留不下。

张启山手上拿着刀,另一只手上是把枪,一次六发,保命用的。相比于步枪,在这种人多的战场上,还不如一刀挥过去杀的多。而且还杀的比较爽。

战争进行得太久,不少人已经厌倦了,无论是自己边,还是敌人那边,在正面战场上有人为了活下去,甚至会彼此心照不宣的冲锋只是打个照面,拿枪上装的尖刀挑开敌人的衣服划破血肉,却并不致死,回来时刀上带血身上见伤,若被不知情的长官看了,指不定还会夸上两句,给个赏赐——但这情况只在这一片有效。

这里的鬼子有的是混血,甚至对于自己的父母从未谋面。张启山的亲信损失过半。而国民军,这次是重新从中原换上来的新军,不少人见惯了中原的奢华,来这儿就开始喊不适应,只希望早些回去陪老婆——当然前提的是活着。

那个年轻人骄傲的朝着张启山敬了一个军礼:“佛爷好。”

张启山点点头,对这个年轻人没什么印象了。

年轻人说:“我是上一次在街边的小子,是佛爷您举荐我当兵,好报爹娘之仇。”

张启山听他说这话,才有了一些印象。“哦,是你呀。”

年轻人没话找话:“多亏了佛爷,阵地又保住了。我以后就跟着佛爷后头当一个小卒,甚至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就去。我 …我可以去死。”

张启山不悦:“小伙子,命是你的,留给自己。才好为爹妈报仇。”

张启山有些疑惑,日本人今天又是怎么了?突然就哑了火。

突然间,空中又传来尖锐的划破空气的声音。

张启山对众人大吼:“躲掩体!”

长沙城内许多人家才吃过饭,一家大小正坐在屋里取暖。暖色的烛光在桌上摇曳,在飞机的轰鸣声和炮弹炸裂时发出的惊天动地的爆裂声中惊恐地颤了颤。男人女人的惊叫和哭喊从城中各个角落响起。

这时候的齐铁嘴还坐在房中写信。头顶的电灯不住地摇曳,手下笔迹却是极稳——

“玉华吾妻,我此次随九门各家固守长沙,任务重大,长沙的得失,有关抗战全局的成败。我身为国人,守土有责。倘若战死,你的生活政府自有照顾。他日改嫁亦可,如可生活安康,则我含笑九泉矣!希吾妻勿悲。夫字。”

把信纸细细叠好,装进信封,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取出抽屉里的短刃,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被妥帖压好的信封,齐铁嘴迅速离开了书房。

这是家书,也是遗书。

他年轻的妻子玉华正在宅子的另一头熟睡,在梦中不安地翻了个身。

他这头尚未进入状态,那头解九已经举枪干净利落地击穿一个日本兵的头颅,下一刻冷不防,被一个从巷子拐角阴影处冲出来的日本兵牢牢抱住了大腿。解九大惊,条件反射地用枪柄去砸,却在最后一刻堪堪住了手。

那个牢牢抱住他大腿的是个少年,身上的日本军装已经是残破不堪,连头盔都不知道丢到了哪儿去。年少的脸上满是炮火染上的灰迹,闭着眼用日语哭喊着:“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我不想死!”

之前击杀了无数日本人都毫不迟疑的解九,握着枪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顷刻后扳机被扣下,日本少年的身子软软地滑倒在地。

解九用没有握枪的手,虚虚地抹了抹少年脸上的血:“好好睡一觉,下辈子就该是太平盛世了。”

下辈子就是太平盛世了,你我各守家园,山河为界,再不相犯。

他还没走出几步,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的一间房屋上,爆炸掀起的强风使得他身侧的砖墙轰然倒塌,将来不及闪躲的解九压在了下头。

高垒的砖堆好一会儿都毫无动静。半晌才有一只脏兮兮的手挣扎着伸出来,考究的西服被划破成布条。

另一头,陈皮阿四走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夜色掩埋了身形,能听见女人的嘶声哭喊从某户人家内传来,伴着几句日本话和东西翻倒的声音。心下一动,单手撑墙翻进了院内,落地动作矫健如豹。

他瞟了眼院门内侧被枪打破的铜锁,和被刻意放下的木栓,嘲讽一笑。脚下步伐不停,直奔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他闯进门的时候,那个日本军官正伏在女人身上蠕动,连枪都来不及握好就被他折断了颈骨。被日本军官侮辱的女人他见过,是自家一个伙计的媳妇。眼前回闪方才进院时角落里那个伙计的尸首,又看看眼前女人了无生趣的神色,他转身拔腿就走。

还未走出十步,便听见身后一声沉闷的枪响,以及重物坠地的声音。

他顿了顿,没有回头。

走出院门的时候和握着枪一路扫荡过来的吴老狗打了个照面,冷冷哼了一声,翻身上墙头,走了另一面。

‘别碍着你四爷我杀鬼子。’他这样想着,手中铁弹子又弹无虚发地放倒了几个日本人。

吴老狗白了他一眼。他这头一开始倒是挺风平浪静的,除了一出门就遇上了几个日本兵,被他一刀一个迅速做掉之外。

他正想着要不要回家一趟先把这湿漉漉粘腻腻的衣服给换了的时候,脚下就不自觉地拐进了一条暗巷。

狭小的巷道里两个士兵纠缠着滚在一处,遍身淋漓的鲜血,染红了身上的军装。

他反手握着刀迅速靠近,凭着军服未被染红处的颜色辨出敌我,往日本兵的脖颈便是狠狠一划。本已经占了上风的日本人一脸不置信地捂住伤口,发出嗬嗬的嘶吼,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睁着不甘的眼睛断了气。

他转身欲走,却被一只染了鲜血的手扯住裤脚:“帮……帮我一把。”

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国军军装和腹部深插的刺刀,沉默着手腕发力,方才饮过日本人鲜血的刀刃又淋上了中国人的血。他用双指随意揩了揩刀上的血,他捡起对方掉落在一旁的枪,数了数里头剩下的子弹:“还剩十颗。一颗一个,找十个鬼子陪弟兄你上路。”

地上紧闭双眼声息全无的国军脸上有浅浅的笑意,仿佛眼前面对的不是永无止境的黑暗,而是家中熟悉的门环,只要轻轻叩下,年迈的老母亲便会一边应着,一边把门打开。

吴老狗提着枪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前头砖堆里钻出一个人来。

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近,看到那人侧脸的时候一下子没忍住喷笑出声:“小九九!你怎么这么狼狈!”

解九一脸没好气地瞪他:“问我干吗!去问那挨千刀的日本飞机啊!好扔不扔硬往老子身边扔!”

吴老狗仍是忍不住地笑:“该!今个儿出门的时候没去找老齐算卦吧?”

“我都没买东西,算什么卦!”解九整了整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西服,把破成条条的地方撕下来扔掉,抽出吴老狗腰间悬着的刀:“借我用,枪不知道被砸哪儿去了。”

“你记得还啊!老子的刀金贵着呢!”

“知道啦!”解九沿着巷道边走边回答。

吴老狗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亲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