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会战前幕（二）
当那胖子还在踌躇着要不要去求卦的时候，那人已经“啪”的一声阖上扇子，毫不在意周围那些人，因为他站起而重新对准他的枪口，起身走到人身侧附在耳边轻道：“爷您既然来了我这摊子，就说明您先前也是相信齐某的，现在再说这话就不对了，倘若不信，我这卦再灵也没用不是？
况且不是我不替您算，当真是祖师爷不让我说，否则这祸端必定会跑到我身上，到时候所以还请爷您行行好，在外头多美言几句，好歹齐某也是靠这张嘴吃饭的，这名声没了，你说齐某还怎么混饭吃？”
说罢，他偷偷往人手里塞了颗金豆子，用扇子将人手阖上继续笑着，小声道：“还请爷您个赏脸。”
那胖翻译低头看着手里的金豆子，扭头看了人半晌，将手里的豆子放入口中，用门牙用力一咬，随即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笑容，一手将金豆收好，另一只肥硕的手掌大力的拍打人的肩膀：“啊哈哈，一定一定，都说齐爷这卦天下一绝，我不能让齐爷帮我算卦那真是可惜，不过还请齐爷赏脸去醉月楼吃个饭，咱们也算认识了不是？”
随后转脸对向那几个手下，一脸严肃道，“你们几个白痴还不赶快把枪放下！”随后搂着人走远，余下的手下们面面相觑，呆愣了几秒才收了枪，匆匆跟了上去。
醉月楼的小二看着来人，不禁皱眉，走上前去想要驱退那戴着黑晶镜片儿的人，胖子看着人模样随即板着脸一挥手，身后的那群人一个接一个的站到小二面前，为首的揪住人衣领喝道：“你小子看到我们家爷来了就这反应？他娘的你不想做生意了！”
掌柜听见门口的动静赶忙出来，开着一群人中间最醒目的齐铁嘴，又小心的打量眼周围的人，随即讪笑着拉开小二让路，将几人迎了进去：“不敢不敢！几位爷里面请，里面请。这蠢伙计险些耽搁几位爷用餐，真是罪过。几位这么多人，而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要不就坐包厢吧，安静！”
还没等胖子开口，齐铁嘴已经一脸笑意的摇着扇子走到人面前，用手臂揽着人肩头，将人带远了几步，从袖筒里掏出几枚大洋，塞进人手里：“成啊，那就劳烦老板让小二哥带我们去，一定要安静的地方。我想小二哥应该知道怎么做，你说对吧？”语罢放开人，展扇笑看。
“知道知道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掌柜看了看乐呵儿手里的大洋，掂量了几下，看着不满的小二，抬脚踹了的屁股狠道：“怎么还不带路，没听见几位爷的要求么！”
齐铁嘴笑着用扇子拍拍小二的肩膀，示意其在前面带路，然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人。
胖子一脸茫然的跟在人身旁附在耳边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人扭过头来，用折扇掩着嘴角，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地方我熟悉，绝对不会吃亏的！”
胖子皱眉盯着人看了片刻，点点头算是默许。
他跟着小二来到二楼最角落的一间屋子门前，推开门将几人迎进去：“几位这儿怎么样？我们这儿的包厢可都是有加厚的，绝对安静！”
胖子环视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坐下：“就这儿吧，小二你先给我上几坛好酒，然后把你们这儿的特色都给我们上上来，钱不会少你们的。”
“好嘞！爷您稍等！”闻言小二高声应道，转身准备出去，同时还不忘狠狠瞪了那戴着黑晶镜片儿的人，然后替一群人关好门。齐铁嘴看了人反应并未生气，只是轻笑着摇摇头，在胖子身旁的凳子坐下。
“齐兄啊，怎么这小伙计对你反应，好似你欠了他钱似的？”先前的中年男人跟在他身侧坐下，有些疑惑的看着走出去的伙计。
那人只是继续摇着扇子淡淡的开口：“他总认为我把他媳妇儿说死了，所以特别不待见我。”
闻言周围的人都来了兴趣，急急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是啊是啊，给我们说说呗。”
黑晶镜片儿对着周围一圈人一扫，刚想开口，门就被推开，门口的小二看着那人正笑看着他，不禁气不打一处来，特地走到人旁边硬是挤着人把酒放在桌上，闷声道：“几位先喝，才一会儿就上来。”
说罢准备离开，齐铁嘴一把扣住人手腕，嘴角微微扬起，有些戏谑道：“让你端个酒怎么就不乐意了？你当你是佛宗老爷惹不得了，让你做事得用请的？”说罢，站起人微微低头看着小伙计，“再说了你媳妇儿那是名数已到，哪儿能怪我。”
那伙计用力扯下肩头的抹布，担开人手，不悦道：“我媳妇儿在到你那儿算卦之前都好好地，怎么从你那儿回来就死了么！”
正当齐铁嘴想要反驳的时候一旁的胖子狠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怒视着小伙计：“他娘的不就是死了一个媳妇儿么！有钱再去娶一房呗！干嘛在这人耽误我们吃饭，快快滚，真他妈的扫兴。”
小伙计有些委屈的扭头，背对着胖子瞪了那人一眼，愤恨的走了出去。然而，没人看到的是那小伙计最后那一下的挑眉，以及那人应和的点头。
看着搅乱兴致的人终于离开，胖子和中年男人合力将人按在凳子上，为他满上酒杯，那人也毫不推脱，阖上扇子插在脖颈后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博得了全场的叫好声。
有了美酒的助兴，男人们渐渐忘却了之前的不快，一杯一杯的下去。终于一坛子佳酿在几人的豪饮中一滴不剩。
那人看着桌上仅有的酒坛和酒杯，微微蹙眉不快道：“这小厮真是不给面子，和我有仇也不能耽误爷你们吃饭不是，我去教训教训他，几位慢慢喝。”
他微微抱拳，站起身抽出颈后的扇子，一摇一晃的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替人关上房门。
剩下的人对这人的离去毫不在意，重新启开了一坛酒，继续喝着。
当那人阖上大门的一刻，掏出袖筒里的手帕，捂住口鼻深深吸气。原本微醺的表情瞬间变得清醒，抹了抹脸，撩起袍子急匆匆的跑下楼，看着一身长袍马褂商人模样的人坐在大堂中央，而周围却再没有一个客人。
看着人面不改色的的坐着，却将一手握在另手的腕间不时地抚弄，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不禁一笑走到人面前两手抱拳恭恭敬敬的一个倾身：“张先生，您来了，客人都坐好了，就等您上去了。”
那被称作张先生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抬头看了人一眼，略带赞赏的点点头，低声开口：“怎么处理的？”
那人摇摇扇子，微微一笑：“老法子，笼中困兽。”
“做得好，下面就等着他们吐了。”张启山伸手拿起手边的杯盏，轻抿了一口，沉思片刻，然后放下茶杯，刚要开口一个伙计就急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只见原本表情镇定的人微微变了脸色，握住杯子的手逐渐收紧。
齐铁嘴不禁蹙眉，低声提醒道：“佛爷。”
那人听见这个称呼不禁回过神来，有些责备的看着人：“这个称呼还是少用的好。”
“是。”齐铁嘴两手叠在扇柄，恭恭敬敬的冲人鞠了一躬，随即有些戏谑的努努嘴，示意人看看手里的杯子：“可我要不这么喊，这张大爷可是要赔掌柜的一个茶杯了。”
“这个杯子的钱我还是付得起的。”那人抬头看了站着的人一眼，嘴角染上一点点笑意：“再说了，我刚刚还听说有人都能给日本人金豆子，不会着一个杯子都不能替我付吧？而且眼下这个杯子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些人既然已经敢这样进城，就说明要不是他们没脑子，要不就是他们等不及了。这样，我去通知解九和七姑娘，他们在这儿的口碑好，一定能说服百姓撤离的。”
张启山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习惯性的敲了敲手腕上的镯子，只听见两声脆响，然后门口管家模样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脸恭敬的站在人斜前方：“爷，什么吩咐？”
“替我帮齐八爷好好招待客人，一定要让客人自在的跟在自家似的。”
说完，他冲齐铁嘴轻轻颔首，转身出了大门，留下管家和齐铁嘴。
天空依旧是先前的那种灰黑色，回想着刚刚得到的消息，不禁叹了口气，下意识的抬手招呼管家，却想起刚刚给他安排的事情，只好又将双手背在身后，准备继续向前走。
身侧忽然晃出了一个身影，一张黑黝黝的脸庞带着明显疲惫的神色，却又万分期待的期待看着自己。
张启山停下脚步定睛回望着，沉默了片刻，微微蹙眉，话语中带上了明显的不悦：“我记得你不是我手下的兵，你不该在这儿。”
“我，我……”那黝黑的脸庞在人命令般的话语下，不禁红了起来，抓着后脑勺，直到一头整齐的头发变得一团糟，才终于说出口：“长，长官我，我想打鬼子！我前不久在路上遇到表亲，他说我爹娘都被日本鬼子杀死了，我要报仇。”
张启山闻言沉了目光，上下打量人一番，默许似的点点头，继续往回走，趋退了跟上来的包车：“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这点儿大的年纪就要当兵打仗，真是苦了你了。”
走回住所，张启山招呼一路跟着自己走来的小伙子进了书房，拿起桌上的纸笔，飞速的写了一行字，装进信封，两指夹住信封，递给人：“我记得你就是周围山村的人，这称你也该熟悉，解九是这儿大户，我想你也该认识，把这封信交到他手上，然后就回来，我会派人保护你的。”
话音未落，那信已经被人抽走握在手心里。
张启山略带疑惑的抬头：“我还没交代完，你急什么？”
“不，不用长官交代，我知道解九爷家在哪儿，他们家可是大家，人也好！”那人憨憨的笑着。看着人笑容，张启山摆摆手示意人出去。
待那人出去后，张启山拍拍手，从门口进来一个人，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爷，跟上去？”
但是半晌却没有得到答复，这人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着面色沉重的人，重新轻唤了一声，“爷？”
“嗯？”来人如大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张启山看着人，顿了顿，随即摇摇头，“算了，我觉得那孩子信得过，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好，日本人就在近处的山上。”
“是。”
又是一夜的浅眠。
第二天清晨，他刚刚醒来，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还未开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进来。”
进门的正是昨儿被遣去送信的人，只不过穿上了一身军装，整个人就显得硬挺多了，原本煞白的脸色也好看得多，于是站起身来，抱臂打量人一番：“不错，看不出来你挺适合穿军装的嘛。”
那人低头扯了扯军装下摆，刚在想怎么回应人夸奖，却又迅速站好，恭恭敬敬的敬礼，用着有力的声音喊道：“报告长官，昨天交代的事情已经完成。”然后将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两手捧住递到人面前：“这是解九爷给长官的回信。”
张启山忍了笑意从人手上接过信封，然后道：“知道了，下去吧。”语罢，准备打开信封，可余光中的人影分毫未动，不解的抬起头。随即就对上一阵直勾勾的目光，有些崇拜的意味，更多的则是信任。
他不禁失笑，起身走到人身边，轻拍了人肩头：“你要是真的想打鬼子保卫人民，就要好好干。这几天好好休息，过几天就要上战场了。再说了，别羡慕我，这位子可不好坐，我们面对的是一群外来的鬼子，还有一群只为自己谋利的蛀虫。但我们保卫的是比我们军队不知道多了多少倍的百姓，稍有差错……”
他声音微顿，两手背在身后看着窗外，语气沉重道：“那我以何颜面面对人民，和解九他们啊。”
那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低下头：“那长官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了。”
张启山待人出门后，重新坐回桌边，拆开信封，一字一句仔细的看着信上的内容，笑意渐渐染上眉梢，末了已经是一脸笑容。然后放下手中的信，拍了拍手。
门立刻被推开，管家走了进来，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家主人。
“老张，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