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祈年站定,敬了个军礼,神色冷静如常。
杨司令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急不缓,“我听说你不想接副处长的任了?”
“是。”
“你知道这个位置多少人盼着?”
傅祈年没有辩解,只点了点头,“知道。”
另一个副政委开口:“傅祈年,我们从边防一路把你调上来,是为了埋你在后方吗?是因为你打得赢仗,稳得住场子。你走了,空下来这个位子,我们也不好交代。”
“打仗,我不退。”傅祈年语气平静,“可眼下不是仗,是调令。”
他眼神坦荡,“我想转业,下海。”
杨司令吐出一口烟,点点头,反倒没再拦他,只一句话:“你考虑清楚!”
离开大院,傅祈年刚拐过机关楼角,就撞上了纪委王主任。
老家伙照旧西装配军靴,一副半军半政的打扮,看见他就笑:“哟,听说你要转业?”
傅祈年点头。
“我看那几年罚你抄思想报告抄少了。”王主任皮笑肉不笑,“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从你穿军装的那天起,你一辈子都是军人!做什么商人。”
傅祈年眼神微冷:“放心,无论我在哪里,我都是个合格的军人。”
顿了顿,他又说,“上次被关,谢谢你来看我。”
王主任四处张望了下,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祈年没有再追着谢,转身就走,姿态还是那个姿态,谁也奈何不了他。
*
文汇报社。
北城日报社四楼会议室里,明月刚给几位童话编辑讲完“儿童心理学在绘本结构中的运用”。
她说话慢条斯理,思路清晰,结束时还有两个年轻编辑鼓掌。
“东方老师说得太好了!”
她微微一笑,嘴角那点风情压得很住,叫人不敢轻佻。
讲完后,她拎起保温杯去了茶水间。
正好,门缝里传出点动静——
“小孟你给我搞清楚!”是小高的声音,怒意十足,“马小乐和你一块儿进来的,人家已经能单独跑采访,你看看你写的像什么?这点稿子还要我改三遍?果然三流大学出来的就是不行!”
明月眉头一挑,脚下不停。
她轻轻一推门,门“哐哒”一声敞开。
室内灯光雪亮,孟暖暖站在饮水机边,手里攥着一张用来擦水的纸巾,眼角泛着红,身子绷得紧紧的。
小高正站在她对面,手上还晃着一叠稿纸,趾高气扬。
见到明月,气氛顿时一僵。
小高收了语气,但还嘴硬:“我这是给新人上课呢,东方老师也知道,咱们这行,不能心软。”
明月没接话,低头扭开保温杯,动作慢条斯理。
“你要是能力跟不上,就别拖人家后腿。”
小高眼角瞟了明月一眼,又往下说,“咱们报社不是慈善机构,不养闲人。你长得又不出众,学历也差,爸妈还是农村的,靠什么在这儿立足?”
话音刚落,“啪”一声——
保温杯盖扣上。
明月抬眼,终于开口,声音不重,却带着压迫感:
“小高,你这教训新人的做法倒是挺别出一格的。学历、长相、家庭背景,一顿踩完,不去搞编辑,倒适合考政审口供。”
小高顿时噎住,脸色变了又变。
明月看他,眼神轻描淡写,又像把人从头看到脚:“三流大学出来的怎么了?你不也复读一年才摸进北大的门?还是靠你表姐的推荐信?”
小高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哦对,”明月笑了下,语气忽然一紧,利落地截断他,“我连三流大学都没考上呢,你这话,我听着,怎么再像骂我?”
小高赶紧摇头,否认,“东方老师,我怎么会骂您,我就是在教训小孟而已,希望她能化悲愤为动力。”
明月白皙的手指一抬,隔空点着小高,“下次说话,客气点,在让我听见,就不是这么亲和和你说话了!”
小高咬牙,半晌不敢再说一句。
小孟握着纸巾站在原地,眼眶还红着,但嘴角却偷偷翘了一点。
*
北方战区。
韩震霆回到北方之后,意外成了沈之意的小账房。
他一边帮她记录进货成本、一边算着她那点零零散散的收入,脑仁都疼。
沈之意倒是干得比谁都认真,每天早起折衣服、拣货色、记笔记,还要顺带哄嫂子们试衣服。
明月说不准她一上来就开店,要她先积攒客户、练胆子,顺便攒点启动资金。沈之意嘴上虽抱怨,但硬是听话地照做了。
这让韩震霆挺惊讶的。
在他印象里,这女人就是娇滴滴的,爱打扮、怕吃苦,脸皮还薄得像初雪,哪干得了这挨家挨户的推销活?
可那天清晨,他刚从值班室出来,就看到她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布兜,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件衣服,正站在隔壁家门口轻声说话。
她语气软,脸上还挂着点小心翼翼的笑,但眼睛还是亮的。
韩震霆怔了怔,手里的笔都忘了放回口袋。
晚上吃饭时,他一边咀嚼着馒头一边说:“老婆,我给你买个计算器吧,天天靠笔算不准。”
沈之意低头收拾着那几件样衣,闻言抬起眼来:“不用,明月说她给我买。”
她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边往布兜里放边说:“你买了,就算不了公账了。”
韩震霆:“……”
他沉默半晌,终于挤出一句话:“你这算盘打得够精的。”
沈之意抿着嘴笑了笑,“老公,我厉害吧,我以后也要变得很会挣钱!”
“嗯。”韩震霆满脸宠溺地看着她,“你以后一定会像明月那样。”
沈之意不置可否地点头,“我要像她一样自信又聪明,我跟你说,那个“准教导员”老婆,今天看见我主动绕道走了!”
女人眉眼弯弯地说着今天遇到的趣事,韩震霆看着她,眸色深了几分,莫名的心里又酸又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傅家老宅。
老槐树下,几个孩子正围坐着,撕瓜子、嗑糖果,不亦乐乎。
“老婆,我想和你睡觉了。”
傅枭念完这一句,下一句他卡住了,脸色微妙变化。
沉默三秒,他啪一下把信塞回高健康手里,语重心长地说:
“赶紧拿去给你妈!记住,别说是你拆的,更别说我们都看了,要不你妈非揍你屁股不可。”
说罢,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健康一脸懵,手里举着信纸,还没来得及说话,傅明珠已经像只小猴子似的蹿了过去,一把夺过信。
她声音清脆,念得还挺认真:“我想你的——咪咪了。”
小女孩念完,感觉周围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