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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此行招了不少人回来?”太原雪斋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还把老主公的五子那古野公子带回来了?”

“是,路上巧遇。”今川义元如实答道。

“你那两个同行伙伴的身份你一开始不好好查证也就罢了,现在都带回今川馆了,你这臭小子还不查一下?心真大啊。”太原雪斋苦笑连连地又抿了口小酒,“为师替你去查查清楚吧。”

“吉良和田沈都是直率的好人,我弟弟倒是不清楚心思如何。”今川义元想了想,还是决定没有隐瞒,“他一开始在京都和我三哥联合,打算一起对付我。不过我三哥想连带着他一起斩草除根了,于是他就倒戈过来帮我了。不过他看起来已经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据说妻子也在不久前回娘家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心思吧?”

“有没有心思,查查才知道。不过为师我现在精力有限,政务、军务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你之后派另一个人盯着五公子吧。”太原雪斋看了眼今川义元,向他解释道,“家族的情报网不只是对外,还要对内,以防有宵小包藏异心、勾结外敌。你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吗,把监察家内的任务暗中派给他,最好是没什么背景、和家臣们也没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的人。”

“那就交给早坂吧。”今川义元想了想,报出了早坂奈央的名字。

“他才刚来你身边一个月,连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不够清楚,怎可如此大胆?”太原雪斋摇了摇头,“罢了,让他先负责监视五公子吧,如果没有差池,再作提升。在把他提拔起来之前,还是为师我一个人事无巨细吧。至于五公子,鉴于他之前与你为敌,也不方便现在就给予他领地和任职什么的,让他先跟着你做参谋。”

“明天早上我安排一个家中重臣的评定会议,你这臭小子自打继承家督以来,还没正式开过一次评定呢,成何体统?在这之前,你去军队里看看吧。”太原雪斋用手指了指今川馆内的兵营,“本家直辖旗本队,对今川宗家忠心耿耿,也是你最依靠得住的力量。好好把握,千万别让下属离心。既然你想着快速振兴家族去迎娶你那心上人,就拿点干劲出来吧。”

·

陪同今川义元去视察旗本的,是今川家马廻众的正副笔头:绯村翔太郎羊羽和赤井龙阳丸黑高。两人也都是从今川氏亲时代就护卫当主左右的宿将了,自然对军务颇为熟悉。

“殿下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间颇有王霸之气,倒是深得老主公遗风。”

“殿下身姿挺拔、骨骼惊奇,一看就是习武的好手。”

“殿下谈吐得体、知书达理,和歌之才想必非同凡响。”

“殿下不因赞美而沾沾自喜,反倒神态自若,佛门中人,当真看得通透。”

“别的不说,殿下这身衣裳,就非是一般人能穿得好的。”

一路上,绯村羊羽就找遍一切角度,恨不得从头到脚地把今川义元给吹捧一便。然而他和寻常的阿谀奉承者却是不一样,丝毫没有谄媚的态度,却仿佛陈述事实一般一本正经——但那一本正经里却透露着浓浓的调侃的气息——丝毫没有通过吹捧来得利的打算。

“我说绯村,能不能不要再捧人了?”今川义元本来对绯村羊羽这老资格还比较客气,但是实在被烦得耳朵起茧,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什么捧人?在下只是在说事实罢了。”绯村羊羽闻言连连摇头。

“我怎么没觉得我有你说得那么天花乱坠呢?”今川义元白了绯村羊羽一眼。

“那是因为殿下自幼天赋异禀,常在富士山巅,自然不懂吾等蝼蚁的视角下,殿下是多么伟岸。”绯村羊羽毫不客气地接过话头,再次开始侃侃而谈。今川义元一脸黑线,无奈地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赤井黑高。

“哈哈,殿下习惯就好,绯村大人一向是这样的。连老主公都拿他没办法,殿下您这小毛孩子自然没辙。”赤井黑高操着一口浓浓的东北方言,嗓门很大,说话也直接得很,把今川义元呛得够呛——一看便也是陆奥来人,“不过到了战场之上,绯村大人就会如同他吹捧别人时一样英勇了。”

“赤井,你嘴里为什么一股牛肉味?”今川义元嗅了嗅鼻子,有些抗拒地低声道,“违反禁肉令了啊。”

“殿下懂什么?不吃肉还让人怎么活?骏河这些南方人的饮食简直淡出个鸟来。顿顿这么吃,非得把在下吃死不行。而且啊,殿下您之前一直在寺里,估计不懂这些。多吃肉,才能壮阳,方才能像在下这样轮转如飞啊!不吃肉,到了鲸屋里都被女人笑话。”赤井黑高又呛了今川义元一句,后者黑着脸别过了头。

“到了。”没多久,三人就走到了二之丸内的兵营里,这是今川家旗本队操练的地方。

“本家旗本队满编编制是4500人,分为5个备队,每备900人。4500人中有1500人均是不事农耕的精锐,常年在今川馆内训练、值守、协助政务军务。到了出征时,先主和老主公便会从领地里再征伐3000领民兵,协同作战。他们虽然都承担着辅兵的任务,但是平时也有训练。若真到要紧关头,让他们拿上武器作战也无妨。”绯村羊羽向今川义元介绍着今川家旗本队的概况,“当真是东海道名门才有的财力啊!”

“只是如今内忧外患,财政收入也锐减,这样养兵已是入不敷出。”今川义元看过太原雪斋递给的税收文书,“还是要快些平定内乱、打通商路才行。”

“殿下雄心壮志,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绯村羊羽又夸了一句。不过今川义元此刻已经学会了和他相处的方法——把吹捧当成耳旁风,不理便是。

“你不是说他们常年在操练吗?”今川义元指了指远处有些冷清的校场,“怎么才这点人?”

“回禀殿下,此时正是午休之时,太阳毒得很。”

“那为什么那支备队还在练?”今川义元又指了指校场上唯一正在训练的300人,他们队列的边上打着一面写着“一”字的今川二引两大旗。

“那是旗本第一备,家中最精锐的部队,他们哪里有午休?还想午休?做梦呢?”赤井黑高笑了起来,“自从松井大人接手第一备备队长后,第一备就再也没有午休过了。”

“但也练出了家中骄子、勇冠三军的强兵啊。”绯村羊羽不忘补上一句,“放眼整个东海道,我们今川家旗本第一备都可以自称最强。”

“松井?”今川义元听到了这熟悉的苗字,“和远江二俣城的松井山城(松井贞宗)有何关系?”

“回禀殿下,松井殿下原先是老主公马廻众出身,算是我们的前辈嘞。后来立下战功,被封到远江国二俣城。而先主念着松井家的忠诚,对松井家也是极好。将松井殿下送来当人质的长子,也就是现在第一备的松井大人,提拔来当马廻众。”绯村羊羽讲起过去的丰功伟绩,立刻侃侃而谈,“松井大人脾气急得很,特别在乎荣誉和尊严。哪怕是同僚,你敢辱没他一句,他也会跟你拼命。”

“去年先主公出征甲斐,在都留山和武田军大战一场。武田家和咱们今川家是世仇,打起来自然分外眼红,一度被那骁勇的甲斐山猴子杀到本阵。结果啊,那帮山猴子有个人不识相,当着正厮杀的两军将士的面,骂松井大人是‘毛孩没长的小屁孩’,松井大人当场就爆炸了。居然以一人之力,连杀十三人,还把那挑衅者生吞活剥般地撕成两半,吓得敌我两军都不敢接近,就此击退了那般甲斐佬。他也因功被破格提拔,顶上了阵亡的第一备备队长的职务。”

“原来如此。”今川义元边说边走向了校场里正在操练的第一备,“可是年纪这么轻,统帅最精锐的部队里那么多老将,能服众吗?”

“殿下看看就知道了。”赤井黑高有些幸灾乐祸地挖苦道,“松井大人在军中打人的次数可是比在下都多啊。”

“不不不,那可不敢比。论在军中寻衅滋事打架,谁能是赤井大人一合之敌?”绯村羊羽闻言立刻一顶高帽奉上,赤井黑高非常受用地大笑了起来。

“为什么我觉得你还很光荣呢?”今川义元又白了赤井黑高一眼。

第一备的武士们看到了家督本人前来,本来想要放下武器行礼。然而松井宗信仅仅是冷哼了一声后,这些武士们便一个个瞬间停下了动作,纷纷闷声不吭地继续操练去了。

“衣甲在身,难行大礼,请家督殿下勿怪。”松井宗信朝着今川义元一个抱拳,微微俯身,不卑不亢地沉声道。今川义元看向眼前这个就比自己大几岁的青年武士——他正如那个挑衅的武田军说的那样面白无须,看起来是一张书生脸——但眼眸中散发着的肃杀之气却证明着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武士。

原本的历史上,松井宗信也是战功赫赫。桶狭间之战中,今川军本阵因为奇袭陷入一片混乱,只有松井宗信的部队保持着建制。松井宗信披坚执锐,在今川义元马印前死战不退,直至全军覆没。

“无妨,训练之中自然以训练为重,松井也好、部下也好,都不必行礼。”今川义元笑着应了一句,让那些碍于松井宗信威势而不敢行礼的武士们松了一口气。

“在下斗胆僭越,请问殿下,何时出兵远江平叛?”松井宗信也是真的直接,“请殿下给在下一个日期。”

“暂时还不行,不过肯定会去的。”

“无论何时去,请殿下点在下为先锋。”松井宗信再次俯身,斩钉截铁地请战道,眼睛里隐隐渗出血丝,“家父在先前与叛军一战中被俘,害得本家交出了远江豪族们无数人质,实在是松井家奇耻大辱。身为其子,更是羞愧得夜不能寐。唯有亲手讨回荣誉,方能告慰先祖之灵。”

“好,我答应松井。”今川义元自己也憋着一口气要收复远江,好壮大今川家的实力。

“多谢殿下恩准。”松井宗信抬起头来,浑身散发而出的战意已经掩饰不住,咬牙切齿地沉声道:“在下松井宗信,愿为今川家之矛,为本家撕裂一切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