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氏的背叛,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崔林立的脸上。
隋氏无视他满是恨毒的眼神,急切地开口禀报。
“陛下,臣妇有崔林立与其姐往来的书信。”
说罢,她翻出荷包,拆开内衬,从深处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了冯远。
崔巡赫目瞪口呆。
他实在想不到,向来听话的隋氏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龙案上,中宗翻看着信件。
写信人,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
语句温润,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关切,对于自家弟弟,可谓事事关心。
果然是位仁心仁德的好姐姐。
中宗长叹一声,搁下信纸,目光转向崔巡赫。
“崔首辅?崔巡赫?崔林立?”
紧接着,将手中的信纸递给冯远,示意拿给他过目。
崔林立原本心中忐忑。
可当中宗展开信件看时,他的心安定下来。
信纸尽管泛黄,可他一眼认出,那是姐姐寄给他的信。
还好!
隋氏只拿到姐姐寄给自己的信,而非拦截自己寄给姐姐的信。
如此,自己完全可以推脱,根本不认识写信之人。
只要咬死不认,谁也不能将他与崔林立关联起来。
信件到手,果然同他设想的一般。
他向中宗行礼后反驳。
“陛下,此信是位女子写给自家弟弟。下官亦十分同情这位女子!只是,光凭一封信便认定下官就是崔林立,未免差强人意。”
隋氏大急。
“陛下,此信当真是夫君的姐姐所写。我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他有一位姐姐。”
隋氏一心想揭露崔林立的真面目。
这样,她便能戴罪立功,为隋氏一族求得一线生机。
崔林立哈哈大笑。
“愚妇!当日收到此信,不过是送信之人送错地址罢了。怎么可能是寄给我的?”
崔林立咬死不认。
崔尔目眦欲裂。
他此刻方明白过来。
这么多年,太太兴许早就意识到什么。
老家传来消息,太太弥留之际,把这么多年来的信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一想到太太的仁心,竟被疼爱了一生的弟弟如此糟践。
他便痛彻心扉。
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上前狠狠扇了崔林立一巴掌。
“畜生!”
崔林立骤然挨打,恶向胆边生,猛地推开崔尔。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殴打朝廷命官?来啊,拖下去,杖毙。”
崔尔惨然一笑。
“哈哈……哈哈……崔首辅是想杀人灭口吗?
可惜啊,晚了,晚了!
在场的哪位官老爷没认清你的真面目?
谁敢同畜生打交道?”
崔尔撕心裂肺的话,激得崔林立打了个寒颤。
他举目看去,肝胆欲裂地看到所有人眼中的不屑与鄙夷。
顿时心中火起,狠狠地踹向崔尔。
说时迟,那时快。
边上横插一人,狠狠一脚反踢在他的腿上。
一阵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啊……”
他发出惨烈的叫声,整个人被踢飞三丈,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冷汗从额角渗出,面无人色。
右小腿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显而易见,小腿被当场踢断。
来人是金秀秀。
他见有人在朝堂行凶,飞起一脚踢飞崔林立,立刻恭敬地同中宗行礼,紧接着一个回身,面向宋谨央,结结实实地一揖到底。
“长公主金安!”
“免!”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金秀秀。
“人,可带来了?”
“来了!”
“陛下,我这里有一个故事,不知您有没有兴趣一听?”
“长公主请讲!”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宋谨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宋谨央无视他人眼中的疑问,自顾娓娓道来。
“四十年前,苏南庆宁有位书生,腹有诗书,早有才名。他一心想报效朝堂,果断与初结识的好友分别,奔赴京城参加科举。”
宋谨央刚刚启头,济远面上露出悲痛之色。
遥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他与崔寻鹤年少成名,一次偶遇,两人引为知己。
济远无意科举,认为黑暗的官场不适合自己。
崔寻鹤恰巧相反,一心用自己的学识整顿官场。
济远劝他:“崔兄!官场积弊已深,岂是你我能扭转的?”
“济远兄,‘硅步千里,积微成着’,我愿舍得一身寡,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于是,两人分别,济远继续游历,崔寻鹤则奔赴京城。
谁能想到,这一别,便天人永隔。
宋谨央平静无波的声音,响彻大殿。
“崔寻鹤在途中结识同乡,那人知道他是庆宁人,也姓崔,立刻与之交好。
崔寻鹤不疑有他,一路携手共进。
可惜,他这次所交的根本不是友人,而是大恶之人,只等着将他拆骨入腹!”
崔林立了解崔寻鹤的学问后,计上心头。
在入京前将自己的名字改成崔巡赫。
来到京城后,两人同进同出,好得就像一个人。
连同住一个客栈的同期学子,都会把两人认错。
这,便是崔林立的目的——李代桃僵。
不知他如何运作,揭榜后,果然是崔巡赫高中榜首。
崔寻鹤愿贝者服输,本想悄悄离开京城,但因盘缠耗尽,不得不暂留京城,靠替人写书信维持生计。
他真诚地为朋友高兴,曾想找崔巡赫道喜,却再也无缘得见。
听说他被点了状元,只在心中默默祝福他。
虽然科举失败,但他仍不愿放弃。
每日勤学苦读。
期待三年后再下场。
只是可惜,崔巡赫怎么可能让他崭露头角?
买通地痞流氓日日在他摊位前生事,逼得他生计无着,不得不离开京城。
看着崔寻鹤离京的背影,崔林立的心才算真正放下。
“诸位,这便是崔林立李代桃僵的全过程。”
大殿寂静无声。
小李子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都被放大数倍,听得人心头一沉。
大范御史蹙着眉上前一步。
“长公主,凭崔林立一人,怎么做到李代桃僵的?”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热议。
“对啊,当时的崔首辅只是一介书生,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
“没错!这事可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
“看来此事牵涉甚广,只怕又有一大批人要落马了!”
“唉,怕的是,涉案的人早都不在了!难道还能秋后算账?”
宋谨央赞赏地看了大范御史一眼。
“范御史说得对!此事,绝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能办到的。”
说罢,她的视线落到大殿中一人身上。
朝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人人倒抽一口凉气。
汪氏!
宋谨央看的人是汪氏!
“此事,已故太师只怕门清得很!”
宋谨央的声音毫无波澜。
可越是如此,震憾越大。
人人震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天哪,此事的幕后黑手,居然是德名远播的太师?”
“我想起来了,德平三十四年,主考官是先帝。但,副官正是太师。”
人人恍然大悟。
皇帝做主考官,不过是挂个名头,办实事的,自然另有其人。
当年,先帝的副官正是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