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仔细地将自己伪装好后,又小心翼翼地在娘亲的巧妙掩护之下,这才终于有惊无险地从府里那扇稍显僻静的后门溜了出来。
此刻,天空中的太阳已然开始西斜,早已过了申时大半(也就是下午四点钟左右)。
为了能够尽快赶到目的地,以免误事,乔装打扮成男子模样的凌安不敢有丝毫懈怠,只得拼命地加快脚下步伐。
由于起得本就晚,导致时间被她白白耽搁了许久,说不定惜悦姑娘早就离开百草堂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等会儿回到家中,她还必须要赶紧给她写封致歉信才行!
凌安咬紧牙关,足足花费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总算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赶到了百草堂门前。
她顾不上歇息片刻,一边手忙脚乱地胡乱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流下来的汗水,一边满脸焦急地向站在门口迎客的店小二询问道:“小二哥,劳烦您帮我打听一下,今天有没有一位王小姐曾经来过贵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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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惜悦眉头紧蹙,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时间很快过去,她绞尽脑汁,却始终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最终,她无奈叹息,现在除了将事情告知父母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此时,几人已经等待了一个多时辰,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珠珠,此刻竟也抵挡不住倦意,趴在茶桌上沉沉睡去。
王惜悦目光缓缓扫过东方玉,最后定格在了自家大哥身上,只见他面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浓重的焦虑和不安。
王惜悦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哥,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安姐姐怎么还没到呢?你真的确定她昨晚明确答应过要嫁给你吗?”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怀疑,毕竟眼前的情况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哥哥的片面之词啊。
王熙杰听到妹妹的问话,心中原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的情绪瞬间被放大。
一开始,他对这件事充满了自信,坚信安安一定会如约而至。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着半天时光已然过去,安安却依然不见踪影。
王熙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性。
或许是昨日自己不知轻重弄伤了安安;又或者是安安其实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之所以愿意委身于他,仅仅只是为了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
想到这里,王熙杰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越是深入思索,便越发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和意外,以往,安安总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的示好,可为何昨晚的她却表现得如此主动热情?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亦或是自己酒醉之后产生的荒诞幻想罢了?
王熙杰一想到这些,就感觉身上凉意突发,像有无数寒气直往身体里钻,他都忍不住直打寒颤。
他近乎癫狂地否认道:“不可能。安安昨晚,明明把她自己完完整整给我了。”
“她不可能骗我,她一定是喜欢我的,她肯定是爱我的。”
“她都答应嫁给我了,怎么会食言呢。”
“她肯定是身体不舒服才来不了,我得马上去她家问清楚。”
话刚说完,人就像一阵风似的“嗖”地一下跑出门去。
王惜悦都没来得及反应,大哥的人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不只是被哥哥那有点疯狂的样子吓到了,更被他话里的内容惊得吸了一口凉气。
她忍不住看向小哥,用眼神询问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哥的意思是,昨晚,他霸占了凌安的清白之身!这是真的吗?”
东方玉肯定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对着屋内一角,面色凝重地下了一道命令。
“暗影,速速派人暗中跟上他,切记不可弄出任何事端。”
王惜悦本以为暗影并不在此处,然而当听到身旁小哥下达指令时,她方才确定,原来暗影无时无刻隐匿于暗处,时刻护着他,也随时准备着听从他的差遣。
东方玉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之后,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
他今日很早就发现王熙杰整个人的状态可谓是极为反常。
王熙杰一会儿满脸尴尬之色,一会儿又兴奋异常;时而表现得胆怯万分,时而却又显得心不在焉;不仅如此,还时不时地流露出些许羞愧之意。
更令人诧异的是,他的情绪波动极大,时而眉头紧蹙,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一般;时而焦躁难安,坐立不定;时而又信心满满,仿佛所有皆尽掌握在他手。
这般模样与他平素里那种目中无人且没心没肺的姿态简直判若两人。
究竟是什么原因能够令他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呢?想来定是有某件不为人知的重大秘密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毕竟,对于这种状态,东方玉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犹记得那日,惜悦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甚至亲吻了他之后便自行返回了宰相府。
自那时起直至二人再次相见,中间相隔的那段时间里,他自己亦是始终沉浸在这样一种可怕的状态中,就是现实与幻想相互交织、彼此拉扯,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事的感觉。
正当此时,忽听得一阵敲门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李二恭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小姐,您约见的人,小的已经给你带来了。”
闻言,王惜悦赶忙应声道:“有请!”
与此同时,房门被墨云“吱呀”一声打开,王惜悦赶忙起身迎上去,“安姐姐,你……?”
哦,原来是易容了啊,怪不得是男子装扮,她差点都没认出来。
“李二,辛苦你了!”
“小二哥,多谢带路!”
李二行完礼,就麻溜地退出了房门。
王惜悦歪着脑袋看向东方玉,眼神里满是祈求,“你去帮我看看哥哥呗!”
东方玉宠溺一笑,点头应道,“好!”
语气一转,“墨云,进来把珠珠带走!”
凌安接过惜悦姑娘递过来的手绢,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余光打量着屋里,没发现熙杰少爷,心里不禁有点小失落,但又暗暗庆幸。
而屋里唯一的男子,是昨天熙杰少爷带来的侍卫之一。
这个人她有印象,昨天他出手护着惜悦的时候,那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的,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凡。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处境比较特殊,所以她特别在意别人不经意的小动作。
她总觉得,这个侍卫对惜悦姑娘有着一种很强势很霸道的占有欲,虽然藏得很深,但那股子劲儿就好像是刻在他骨子里一样。
并且他带给她的压力可不比凌侯爷小,那气场像极了久居高位的人,一点儿都不像一个下人该有的样子。
他和惜悦姑娘的关系也很奇妙,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
等墨云抱着珠珠离开,王惜悦就顺手关上了门。
“安姐姐,我略懂医术,刚才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脸色还有点发白,你要不要把手伸出来,让我给你把个脉?”
凌安赶紧摇头,“不……不用了,我没事,就是刚才出门有点晚,着急赶路,出了点汗,休息一下就好!”
王惜悦也不勉强,“安姐姐,快坐下喝口水缓一缓!”
凌安松了口气,就规矩地坐在惜悦姑娘对面的椅子上,然后端起茶杯,准备喝口茶,平复一下自己有点失落的紧张心情。
“安姐姐,是不是昨晚哥哥欺负你了,所以你身体才不舒服?”
凌安闻听此言,刚咽下一半的茶水瞬间被喷了出来,她亦被呛得咳嗽不止,一面是被她的直言吓到,一面是羞愧难当,她的脸在发烫。
这姑娘说话竟如此直白?
她今日前来,本是见她一面,若有可能,与之结交,再恳请她代为引见国昭寺或月念庵的熟人。
如此,日后她前往便更为安心,毕竟,惜悦姑娘确实在那里修行六年之久。
凌安本欲辩驳,然有些事越是遮掩,便越是难以掌控,她索性承认道:“你……你如何知晓?”
王惜悦有点促狭的看着凌安那张通红的脸,笑着继续问。
“安姐姐是自愿的,对吗?”
“你是喜欢我哥哥的,对吗?”
“你愿意嫁给他,对吗?”
面对这三连问,凌安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仿佛在与命运抗争。
“我自愿,我也是喜欢他,可我不能嫁给他。”
凌安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哀,仿佛这句话已经在她心中回荡了无数遍。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无法挣脱。
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是真实的,但现实却如此残酷,让她无法如愿以偿。
她不禁想起了曾经与他相遇、又一起共度的美好时光,那些甜蜜的回忆如今却成为了她心中无法抹去的痛。
凌安默默地望着远方,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惆怅,她知道,这份感情或许只能深埋在心底,成为她一生中永远的遗憾。
王惜悦眉毛一挑,“为什么?”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嫁?”
凌安心中只有无奈和苦涩,“如果我不姓凌,那为妻为妾或者为婢,我都愿意。”
“可是我出生于凌府,而你们出身宰相府,这就是一个不能跨越的天堑。”
“我不想因为自己这么卑微的一个小人物,而害了为国为民的当朝宰相。”
王惜悦一针见血地道,“你想太多了,我爹作为堂堂一国宰相,真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撼动的。”
“因为我们两府泾渭分明,所以我哥才钻了牛角尖,一头陷进死胡同里,被困了五年都出不来。”
“安姐姐,人生走一趟,当幸福来临,如果不及时争取,那一定会遗憾终生。”
“所以,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哥哥吗?”
凌安心一疼,急切大声否认,“我当然愿意!只是……我……”不可以。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撞门而入的王熙杰紧紧抱在怀里。
“安安,你愿意嫁给我,我昨晚真的没有做梦,对吗?”
凌安想挣扎,可是他的双手却抱得纹丝不动,仿佛怕她消失一样。
凌安想好好跟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于是就只能安静地任由他。
同时她也很认真地回答,“是,我喜欢你,你救我的第一次我就喜欢你。”
“我也很想嫁给你。”
王熙杰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就松了一口气,那自己这一晚和这一天就不是做梦。
王惜悦看哥哥那瞬间生龙活虎的样子,很是无奈地插话,“安姐姐,我也很喜欢你当我的大嫂。”
“可是,现在让哥哥娶你为妻,我们确实还办不到。”
“我爹娘还不知道你们的事,我也没法保证他们知道后会怎么做。”
“但是,大嫂,既然你已经勇敢踏出第一步,那能不能请求你,在所有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再给我哥一个娶你的机会。”
“我也一定竭尽全力促成哥哥和你的婚事。”
凌安突然之间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自己究竟是积攒了多少辈子的福气,才能够在这茫茫人海之中邂逅如此出色的男子以及善解人意的小姑子。
惜悦妹妹所言极是,如果说她已然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那么为何不再去大胆地尝试一下第二步呢?
毕竟就算最终的结局不尽如人意,最糟糕的状况无非就是,回到最初自己所精心规划好的那条退路上罢了。
于是乎,凌安顿了顿心神,深吸一口气后,目光坚定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令她心动不已的男人,柔声说道:“熙杰少爷,倘若您当真心系于我,就请将我纳为妾室吧!”
王熙杰闻听此言,不禁瞪大了双眼,满脸疑惑,他急切地开口问道:“为什么?世间又有哪一个女子不渴望能够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嫁为人妇,成为那个被人认可的正妻呢?”
“而你,可是我此生唯一钟情之人,我心心念念想要给予你的,便是那光明正大的妻子身份啊!”
然而,面对王熙杰这般深情款款地表白,凌安却只是心疼地伸手,轻轻地抚过他那紧紧皱起的眉头,缓缓说道:“正妻之位,以我的身份不配,我也不能。”
接着,她微微垂下双眸,继续说道:“昨日当我知晓了你对我的一片真情实意之后,我便已然明白了你长久以来一直被困扰的缘由。”
王熙杰心急如焚,刚想出言辩驳,可话还未出口,便被凌安用手指抵住了双唇。
凌安轻声道:“熙杰少爷,请先听我把话说完。”
“你知道我为什么几次拒绝你吗?”
王熙杰闷闷地回答,“你没看上我。”
凌安听了不由失笑,“前两次拒绝你是因为我有婚约在身,我喜欢你可不能悔婚,所以我拒绝你。”
“后面再拒绝你,是因为你我的身份。我身份低微,原本就配不上尊贵的你,何况你我的姓氏代表的就是紧张的敌对关系。我不要只顾自己而让你失了脸面,更不愿意让你的父母为难。”
“如果你真的为了我好,就让我以妾的身份嫁过去,其实,即使没有任何名分,只要你把我放在心上,那我都不会计较。”
“如果你心里没有我,那给我再高的身份又有什么用。”
“熙杰,你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相公,你还是宰相大人的儿子,你不愿意因为我而伤害了爱你的家人,而我也不愿意你因为我就去伤害他们。”
“如果等你将实情告之你父母之后,他们依旧不同意我入府,那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因为那都是我心甘情愿付出的,你从来都没有亏欠我什么。”
“原本,昨晚过后,我想着为了我们的家人,我们两个此后还是再不相见为好。”
“我今日来赴约其实是来找惜悦姑娘的,我只是想请求惜悦妹妹帮忙,介绍几个国昭寺和月念庵的熟人帮我引路。”
“我想等弟弟成亲后,就去月念庵削发为尼。”
王熙杰再次搂紧怀里的人,愤怒地低吼,“安安,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去尼姑庵,我绝对不允许你去。”
“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想到办法解决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听到王熙杰近乎崩溃的乞求,那脆弱的样子,仿佛已经失去自己似的,凌安只得极力安抚,“熙杰,你别急,我答应了会等你,那无论要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王惜悦适时地插嘴,“那安姐姐,你刚才答应的话,我们另外在场的四人都可以作证,所以你以后不能再私自离开。”
凌安摇摇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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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忙碌了一天的几人在一家安静隐秘的酒楼里享用丰盛的美食,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
晚饭后,王熙杰悄悄地牵起了凌安的手,小心翼翼地护送她回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彼此的目光交汇间流露的都是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温柔。
将凌安秘密送回家后,王熙杰转身朝着自家府邸走去。
此刻,天空已经渐渐暗下来,仿佛被一层灰色的薄纱所笼罩,他心中忐忑不安,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因为他深知,等会回到家中向父母坦白一切后,等待他的很可能是父亲一顿严厉的责打。
王惜悦察觉到了哥哥那如同奔赴刑场般紧张的神情,心疼不已。
她快步跟上去,轻声安慰道:“哥,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陪在你身边,就算爹真要打你板子,大不了我也陪着你一起受罚就是了!”
听到妹妹这番贴心的话语,王熙杰心头一暖,但脸上的担忧之色并未减轻多少。
“不用,我皮糙肉厚的被打了也没事,我可舍不得你被打,再说了你旁边这尊大佛更舍不得你受伤。”
闻言,王惜悦突然调皮地扭过头去,朝着不身后的东方玉眨了眨眼睛,并露出一抹调侃的笑容:“对啊!咱们还有小哥在呢!当着他的面,爹爹总归还是会顾及些面子,不会让咱俩太难堪!”
东方玉既尴尬又无奈地笑笑。
此时此刻,其实,他现在的处境跟大舅子如出一辙。
在宰相大人眼中,他这个所谓的皇子毫无尊贵可言,充其量不过是个尚未通过考验、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婿罢了。
倘若让岳父以为此事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非但没有加以阻拦反而还参与其中将事态进一步扩大,只怕岳父大人绝不会顾及他的颜面。
一旦岳父动怒,恐怕就连他也难以幸免,说不定会被一同责罚,甚至有可能挨一顿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