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相隔千里,虽不算从天南到海北那般遥远的距离,却也无论如何称得上一句从淮北到西南。
历经数年羁旅风霜,分明实际年龄还未步入而立之年的年轻剑客。
倘若站在那些不知晓其具体身份的陌生人眼前,估计光看其嘴角边,下巴处那般浓密的须发就敢断定……
这个中年男子也是位饱经岁月风霜摧残的沦落人啊!
跨越千山万水,终究顺利抵达了潼川府路,潼川府的年轻剑客,甚至就连那名周姓剑客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又何谈在这茫茫异乡城池之中,去找到关于他过往存在的痕迹?
幸而这时的年轻剑客,已然迈入破浪剑境,为人做事也不再像先前那般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他先是以一名初来乍到愣头青的身份,故作无意接近潼川府衙门官役。
经过数日密切观察,再将目标放在衙门里某位负责缉拿凶犯的捕头身上,俗话说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之所以在众多衙门捕头里,最终定下接近这位年轻捕头。
原因很简单,看重的就是这位捕头平日里说话做事,无不年轻气盛,据他和自己手下聊天内容获知。
这位年轻捕头每次查案抓人,皆是身先士卒,争强好胜。
也正因他屡屡斩获头功,经常第一个抓住凶恶贼寇,方才使得他年过二十,便能有如此快的升迁速度。
迅速于周遭一众中年老资格衙役里面脱颖而出,并顶替掉原来不思进取捕头的位置。
以年轻剑客十余年武道磨炼造就出来的好眼力,自然不难看出,这位年轻捕头本身只有勉强震石境界。
一步一动间,仍显气血虚浮之感。
因此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唯有等待,等待这位年轻气盛,争强好斗的年轻捕头哪天阴沟里翻船。
到时候自己再装作巧合撞见,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何愁没有机会结识?
只可惜……这份等待的时间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漫长了点,那位年轻捕头是年轻气盛,争强好斗不假。
可他在年轻气盛之余,做人最基本的自知之明也没有丢掉。
碰到那些凶残程度,武道实力远非他所能对付的贼寇,不仅他上面人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手下去送死。
其次,在抓捕那些情报不明,实力底细不够详尽的贼寇之时。
这位年轻捕头也表现出了与平常说话,做事模样截然不同的小心谨慎,别说指望他去身先士卒打头阵。
能够按捺住让手下前去送死,当炮灰探明贼寇底细的冲动都算不错了。
接连跟在他身后,见证了他缉拿多名贼寇归案过程的年轻剑客,终于失去耐心,决定主动出击。
你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喜欢小心谨慎行事吗?那我便来助你一臂之力。
年轻剑客改变以往暗中窥探方式,转而在下一次跟踪他缉拿贼寇之时,抢在他前面抓住了那位贼寇。
而且还刻意展现出自己霸道无匹的破浪实力,出手挥剑,仅仅用了一剑。
便让那名手里至少有三条人命的凶残贼寇,当场吓破胆,双腿瘫软呆坐在地上,久久失神。
眼见自己精心埋伏好的缉贼布局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搅局者给抢了先。
那名年轻捕头自是颇为客气上前。
看样子很明显,他想凭借身上这套勉强称得上“官皮”的衣裳,借势让面前这个搅局者主动退却。
只因面前之人随手挥出的那一道无形剑气,便足以让他见识到二者间实力差距了。
来硬的自然不行,那便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愿意给自己这个捕头,给自己身后偌大潼川府衙门几分面子。
但可惜,年轻剑客出手搅局的目的便是要借此与其搭上深层联系。
现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他又岂会为了日后能萍水相逢,相顾一笑的交情,而如此轻易给他面子呢?
年轻剑客内心深处迅速思考完,面上仍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姿态皱眉。
质问面前人,他先抓到的通缉要犯,该他拿的赏钱,为何要拱手让与他人,话罢,年轻剑客俯身发力。
单手提起地上早已吓傻了的贼寇衣领,强迫他双腿站稳。
果不其然,旁边的年轻捕头率先沉不住气,伸手拦住他转身步伐,想要好声好气同他商量下。
看能不能把这个贼寇交给自己,赏钱照付,由自己代替衙门补偿给他。
甚至于,多给他一点钱也没关系。
全当结交个朋友,彼此多客气几分,相逢即是缘分。
剑客闻言故作一番思考模样,显然答应了他提的交易,年轻捕头见状再欢喜不过,当即自报姓名。
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面前剑客。
顺便再询问下对方姓名,来路,武道实力这般强劲,有没有兴趣加入他们衙门。
自己愿意代为引荐,而且敢保证,以他这身破浪境界实力,进了衙门最低也能混个跟自己一样的捕头当当。
当然,年轻捕头这般热情,肯定也是有自己私心存在的。
世间强者,无论走到哪都受尊重。
越是弱小的人,就越渴望能与强者相识,结交,只因他们能从这段关系中得到许多可以预见的收获。
年轻气盛不算坏事,这通常意味着年轻人身上更有冲劲,更有活力。
但年轻气盛也得分时间,分场合。
或许年轻气盛放在其他地方的衙门上,没什么大问题,衙门主官反倒能欣赏底下人的这股拼劲,闯劲。
可放在潼川府衙门,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整个衙门捕役都想着混日子,得过且过,每天闲来无事上街喝喝茶,听听戏他不香吗?
就非得跑去把脑袋悬裤腰上缉拿贼寇?一个月总共才几钱月俸啊!值得你这样跑去跟人玩命。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的歪斜,肯定也跟上面人脱不了干系。
正所谓上行下效,府衙里那些官老爷们做官什么德行,底下这么多双眼睛又不是摆那装装样子的。
凭什么冲锋卖命我上,你只需要躲在酒楼勾栏,温香软玉怀里尽情享受。
便可毫不费力将我卖命拼来的大部分功劳都据为己有?是凭你比我多长两个脑袋,多长两条腿?
还是凭你比我更会享受,生来就是那该死的富贵命?
这些话只不过是府衙内绝大部分拖家带口,平平无奇的衙役内心感想,以他们的实力和心气……
确实无法容许他们人到中年,还整日像个毛头小子那样不拿自己命当命。
只为了搏到个九死一生,虚无缥缈的锦绣前程,便甘愿去做那群官老爷屁股下面的傻骡子。
奔着他们偶尔心情好时扔出的骨头,吭哧吭哧往前卖命跑。
直到最后快累死了才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才知道什么狗屁锦绣前程,荣华富贵……统统都是假的,虚的。
唯有像他们这群聪明人一样,每天享受到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假。
整日勾栏听曲,从街坊邻居手里收来的油水孝敬不假,此乃衙门当差几十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之谈。
现在却因为几个不识好歹的“异类”存在,从而影响到他们过舒服日子。
他们能看年轻捕头顺眼……那才是真的出鬼了,别无他法的年轻人想要摆脱如今这般四面楚歌境地。
唯有变强!用尽一切办法,不断的在实力上,权势上变强。
所谓追逐功名利禄,权势地位的道路规则究竟有多么不合理,有多么崎岖坎坷,就连那群平庸之人都看得清楚。
他又如何会看不清楚?他难道比别人少长个脑袋,少长双眼睛?
只是即便看清了,又能怎样?
规则就明晃晃的摆在那,既非某一处官衙所定,更非某一个人所定。
而是由偌大天下,偌大赵宋王朝庙堂,甚至于古往今来,无数王侯将相,钟鸣鼎食之辈共同制定出来的规则。
延续至今,不以某一代王朝之兴而兴,不以某一代王朝之废而废。
没有人能够轻易改变这些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