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朱威和朱奔等人答应着,很快布置好了一切,那店小二便施礼告退道:“朱公子、独孤姑娘,那小人就先退下了。若有吩咐,小人召之即来。”
“嗯,有劳了。”
朱振宇点头说着,又转身白了朱威和朱奔一眼道:“这么窄小的地方,你们俩就别凑热闹了,门口儿那个位置不错,你们俩,还是去老地方儿呆着吧!”随后,便挥手把他们二人赶出了门外,“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得,那咱们俩,就老老实实地,站在这儿听吧!”
朱威对着朱奔,很是无奈地摊手笑道。接着,便听那两名仆从当中,身材较为粗壮者,似乎是手捧着戏单子,上前施礼赔笑道:“朱公子、独孤姑娘,不知二位,想听戏单上的哪一出儿呢?”
“罢了,独孤姑娘平时很少听这个,大约也没什么偏好,你们就只管唱最拿手儿的好了。”
朱振宇摆手一笑道。
“那小的们,就为两位,先献上一段儿《武家坡》和《一品诰命》吧!”
那仆人和优伶商议之后,再来禀报他道。不久,便听那两名优伶,扮作一男、一女的嗓音,依依呀呀地,清唱了起来。
“嗯,果然是有板、有眼儿,地道之极呀!”
朱奔闭着眼睛隔门而听,摇头晃脑,十分陶醉道:“清唱况且如此,若是再有乐器相合,那就更加妙不可言了!”
“兄弟,这是唱的什么呀?”
朱威一脸好奇道。
“这出戏呀,叫做《武家坡》,和后面的那一出儿《一品诰命》,都是《寒窑传》里的片段,讲述的是前朝的平国公薛平贵......”
“怎么,那隋朝还有个平国公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朱奔正讲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儿的,却被朱奔打断说道。
“嗐!这戏曲里的故事啊,都是瞎编的,随便听听就算了,你也别那么较真儿嘛!”
朱奔一笑说道:“这薛平贵啊,原本是没落贵族出身,少年家境贫寒,后来,机缘巧合,被宰相家的三小姐王宝钏儿,在绣楼之上用绣球砸中。而宝钏小姐呢,也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脱离了豪门,一无所有地跟随着薛平贵,来到了他的寒窑当中,一心一意地和他过起了,粗茶淡饭的日子......”
“嘁,象这种狗血的情节呀,也就戏本儿里会有,现实当中,又何曾出现呢?”
朱奔撇嘴不屑道:“就比如咱们哥俩儿,怎么就没有个宰相家的小姐相中啊?!”
“唉!谁让咱们俩,没有人家薛平贵的相貌和能为呢?!”
朱奔一笑之后,又接着说道:“那薛平贵感念宝钏儿小姐的慧眼识珠,不忍心辜负了她的心意,便立志要出人头地,还她一份儿富贵的家境,于是便投军从戎,一走,就是十八年音讯全无......”
“那王宝钏儿呢?是改嫁了,还是回家了呀?”
朱威冷冷一笑道。
“呵呵呵,最令人钦佩的,就是这一点儿了——那宝钏儿小姐呀,既没有另嫁他人,更没有回归家门,而是多次拒绝了母亲的劝说,吃糠咽菜地,苦守寒窑十八载。”
朱奔摇头晃脑地告诉他道:“里面的这一出儿‘武家坡’呢,唱的就是薛平贵征战到了西凉国,却被那里的公主看中,留在西凉,做了多年的驸马......”
“欸?西凉国不是早就没了吗......”
朱威诧异问道。继而,不等朱奔回话,自己先失笑说道:“哦,对了,戏文儿嘛!——那......后来呢?”
“后来呀,老国王故去,薛平贵就顺理成章地做了西凉王。他本以为,那宝钏儿小姐早就改嫁他人了,可有一天夜里,他却梦见了宝钏儿小姐仍在家中,苦苦地等候自己,所以,震撼之下,第二天,他就一个人悄悄地回到了故里,就在武家坡这个地方,和结发妻子王宝钏儿,不期而遇。薛平贵假扮军爷,对宝钏儿小姐多番引诱、调戏,却都被她一一严辞相拒,这才深深感动地,和宝钏儿小姐以实名相认。”
朱奔一口气讲述完毕道:“那后面的《一品诰命》,就是演绎的,薛平贵率西凉部族投诚隋朝之后,被封做了平国公,而宝钏儿小姐呢,也和西凉公主一起,做了并肩的一品诰命夫人。这不,里面的《武家坡》就快唱完了,紧接着,就要唱《一品诰命》啦!”
“哎呀,还是人家薛平贵有福气呀,温香软玉、左拥右抱的,大享齐人之福。”
朱威不胜艳羡道:“咱们哥俩儿倒好,就只有站在门外,蹭戏听的命啊!——还有那宝钏儿小姐,也是个有先见之明的,这不,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从此锦衣玉食、富贵终老喽!”
“哼哼,只可惜,她才跟着薛平贵享了十天的福,就胃肠娇弱地,一命呜呼啦!”
朱奔嘿然一笑道:“大约是苦日子过得多了,骤然间鸡鸭鱼肉、暴饮暴食的,消受不得了。白白辜负了,人家薛平贵儿的这份回报之心哪!”
“啧啧啧......唉!真是个命薄福浅的女子啊!”
朱威咋舌叹息道。
“可不是的吗?!你听,现在出场的,就是西凉公主......”
朱奔点头示意他道。
“混账,真是岂有此理!”
谁知,那瘦小仆从扮演的西凉公主才刚出场,清唱了几句,就听阿梨在内,义愤填膺地拍案大怒道。
“欸?独孤姑娘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唱的,挺好的吗?!”
朱奔大惑不解道。
“就是、就是!”
不料,朱振宇也在房中,随声附和道:“这薛平贵呀,简直就是薄情寡义、无耻之尤!人家宝钏儿小姐,以千金之躯,不计贫寒,舍却了权势,待他一片赤诚,忠贞不二地,苦守寒窑十八载,可他倒好,跑去西凉国停妻另娶,泡在温柔富贵乡里,不思旧侣......”
“哼,最可笑的是,十八年后,他好不容易才偶然间想起了结发妻子,而回乡访亲的头一件事情,居然竟是恬不知耻地,以陌生男子的身份,百般调戏、试探妻子,确认对方果真矢志不渝之后,这才相认。”
阿梨冷笑说道:“我听《武家坡》时,还道他乃是迫不得已地滞留在外,既不能返乡、探亲,更不能互通书信,结果此时才知,他已经在西凉国,做那逍遥的驸马多年了!而宝钏小姐,余生不仅要和这个夺走自己丈夫多年的公主,继续分享同一个夫君,更还要对薛平贵这个,见异思迁、三心二意的薄情郎,感恩戴德、朝夕相处......”
“噢——那就难怪宝钏儿小姐,在封了诰命之后,不过短短十天之内,就暴病身亡,一命呜呼了!”
朱振宇恍然大悟地,叹息说道:“原来,是被这两个人,给活活儿气死的呀!我要是宝钏儿小姐,也得悔不当初哇!”
“唉!这位宝钏小姐的一生,可真是既可歌、可泣,又可悲、可叹哪!”
阿梨也是颔首长叹道。随即,又怀疑说道:“欸?朱公子,那后面的情节,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莫非,这出戏,你从前是听过的不成?可是......”
“呃......,我也是......猜的、猜的!!从前,好像,也......听人说起过,那么一星半点儿的。”
朱振宇眼珠儿一转,急忙转移目标儿道:“我没记错吧,几位伶官儿?”
“是,朱公子,分毫不差。”
那位扮演王宝钏的伶人,急忙赔笑说道:“也请独孤姑娘切莫气恼。这出《寒窑传》呢,乃是根据本朝的平阳郡公薛仁贵,和他的夫人柳银环(甘蔗花)的传奇事迹,改编而成。戏文里的娶公主、做西凉王,以及武家坡试妻,那都是为了突出矛盾、制造波折,虚拟而设的。可事实上呢,人家薛郡公和他的夫人,却是患难夫妻,不离不弃,同甘共苦、相伴终老,感人得很呢!”
“噢~,原来如此。”
阿梨这才心意稍平地,点头愤慨道:“薛郡公和柳夫人的故事,我在本朝的史书当中,也是曾经读过的,确实是这样。只是可恨那写戏文的书生,但为博人感伤之故,就将如此感人的夫妻,扭曲、污蔑至此!”
“对,着实该打!”
朱振宇见状,连忙含笑说道:“不过,阿梨姑娘,既然真实的故事,仍然是那么的有情有义、感天动地,咱们就放这戏曲一码儿,不和它计较了,好吗?”
朱振宇如此言毕,又对那伶人吩咐说道:“好了,我看这出戏呀,你们就不要再接着唱了,省得独孤姑娘,听着心中不悦。这个时候儿,也该用午膳了,你们先下去领饭吧,饭后休息两刻钟点儿,再来唱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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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个时辰之后,那两名伶人和他们的仆从,刚刚敲门进入朱振宇的房内,依然守在门外蹭戏听的朱威和朱奔,就听头顶之上,一声巨大的炸雷猛然响起,紧接着,天色就变得昏暗无光,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了起来。
“诶,真神了呀!没想到,还真下雨了呀!”
朱奔探头观望着游廊之外的雨情,目瞪口呆道:“难道,独孤姑娘,当真能掐会算吗?!那她,是半仙儿啊,还是大仙儿啊?!”
“什么半仙儿、大仙儿的,小心公子听见了,让你马上成仙儿!”
朱威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儿,小声嗔怪他道:“估计独孤姑娘,是和流苏小姐一样,懂得观看天象、推测风雨吧!”
“哎呀,她可真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呀!七仙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咱们偷着,说一句僭越的话——即便是老夫人在世,也是比之略有不足哇!”
朱奔点头感慨道:“这往后啊,有她做主母,咱们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了。”
“不然,你以为公子,为什么如此钟情于她呢?这脸蛋儿再怎么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吧?”
朱威一笑说道:“这真才实干哪,才是硬通货!”
“瞧你说的,公子有那么功利心重吗?只是......谁人不爱,才貌双全呢?”
朱奔不以为然道:“得,咱们还是闲话少说,老老实实地,听里面再唱什么戏文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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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两位贵人,我们的角儿啊,稍后要献上的,乃是一出《赤龙斩蛇》——小人们见独孤姑娘身带佩剑、步履轻盈,想是习武之人,象这样儿的武戏,应该合您心意。”
那个头儿粗壮的仆从,趁着两名优伶进入屏风之后,上妆、画彩之际,施礼禀报道:“这出戏呢,讲述的是,汉高祖刘邦,于寒微之时,在丰西芒砀山泽,大展英雄本色,斩杀白蛇......”
“啊呸!这位伶官儿,你怕是对‘英雄’二字,有何误解了吧?”
朱振宇却是突然一拍几案,大发雷霆道。说着,便对着阿梨轻轻地使了一个眼色,假意讨好她道:“是吧,阿梨姑娘?”
“哼,历朝历代的开国君王当中,最令独孤不屑的,便是这无耻小人刘季了!”
阿梨一怔之后,便即十分配合地,冷笑说道:“他举旗造反后不久,便即兵败落难、驱车而逃,为了减轻重量,竟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妻子吕雉(银杏花)推下了马车,独自逃命......”
“咿?原来,七仙女儿,也是会犯错儿的呀!”
门外的朱奔,听得嘻嘻一笑道:“我怎么记着,他推下马车的,是一对儿儿女(天女木兰花)呢?”
“嘘!”
朱威急赤白脸道:“兄弟,你小点儿声儿!那主子的错儿,也是你能挑的吗?”
“不、不、不,独孤姑娘,想是您,记错了吧?!”
便听那房中的仆从,也是在“不知死活”地,争辩说道:“汉高祖当年推下马车的,分明是他的一双儿女,并非是吕后哇!并且,汉高祖表面上是推儿女下车,可实际上,乃是借此暗示,当时的部属夏侯婴,能够领会其意,主动下车,以身相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