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话说范匄虽派他儿子范鞅去迎接魏舒,却不知魏舒心意如何,是顺从还是叛逆,心中难以决断。他亲自登上城墙眺望,看见一群车马从西北方向疾驰而来,他儿子和魏舒同坐在一辆车上,心中大喜,说:“栾氏孤立无援了!”立即打开宫门迎接他们。魏舒与范匄相见时,脸色还不稳定。范匄拉着他的手说:“外人不理解,都说将军和栾氏有私情,我本来就知道将军不会这样。如果能一起消灭栾氏,我会把曲沃赏赐给你。”魏舒此时已落入范氏的掌控之中,只得唯唯诺诺地听从命令,于是一同去拜见晋平公,共同商议应对敌人的计策。不一会儿,赵武、荀吴、智朔、韩无忌、韩起、祁午、羊舌赤、羊舌肹、张孟趯等大臣,陆续到来,都带着车马和士兵,军队的势力更加强大。固宫只有前后两门,都有重重关卡。范匄让赵、荀两家的军队,协同防守南关的两重门;韩无忌兄弟,协同防守北关的两重门;祁午等人,在周围巡逻警戒。范匄与范鞅父子,不离晋平公左右。

栾盈进入绛城后,没见到魏舒来迎接,心中起疑。于是驻扎在集市口,派人打探消息,回报说:“晋侯已前往固宫,百官都跟去了,魏氏也去了。”栾盈大怒,说:“魏舒欺骗我,若让我见到他,定要亲手杀了他!”就摸着督戎的后背说:“用心去攻打固宫,富贵与你共享!”督戎说:“我愿分兵一半,独自攻打南关;主公率领众将攻打北关,看谁先攻入。”此时殖绰、郭最虽然和栾盈共事,但州绰、邢蒯是栾盈带到齐国去的,齐侯抬举了他们,殖绰、郭最常常受他们的奚落,俗话说“怪树怪丫叉”,殖绰、郭最与州、邢二将有些矛盾,难免会迁怒到栾盈身上。况且栾盈口口声声只夸赞督戎的勇猛,并没有重视殖绰、郭最的意思,殖绰、郭最怎肯用热情去贴他的冷脸,也有坐观成败的想法,不肯全力作战。栾盈所依靠的,只有督戎一人。当下督戎手提双戟,乘车直奔固宫,要夺取南关。在关外察看形势,他一会儿奔驰,一会儿停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分明像一位黑煞神降临。晋军向来听闻他的勇猛之名,看到他都胆战心惊。赵武啧啧赞叹不已。赵武部下有两员猛将,叫解雍、解肃,兄弟二人,都使长枪,在军中很有名。听到主将赞叹,心中不服,说:“督戎虽勇,又不是有三头六臂,我们兄弟不自量力,想带一队士兵下关,定要活捉那家伙来献功!”赵武说:“你们要小心,不可轻敌。”

二将装备整齐,飞车出关,隔着壕沟大叫:“来的是督将军吗?可惜你如此英勇,却跟随叛臣。早早归顺,还可转祸为福。”督戎听到叫骂大怒,喝令军士填平壕沟渡河。军士正背土运石,督戎性急,将双戟按地,尽力一跃,早已跳过壕沟到了北面。二解吃了一惊,挺枪来战督戎。督戎舞戟迎战,毫无惧色。解雍的马,早被督戎一戟打去,折断了背脊,车不能动。连解肃的马,也嘶鸣起来,不肯行走。二解欺他单身,跳下车来步战。督戎两枝大戟,一左一右,舞得呼呼作响。解肃一枪刺来,督戎一戟挡开;戟势沉重,磅的一声,那枝枪折为两段。解肃丢了枪杆就跑。解雍也着了忙,手中迟缓,被督戎一戟刺倒。督戎就去追赶解肃。解肃跑得快,直奔北关,用绳索攀上城去。督戎追不上,退回来要结果解雍,解雍已被军将救入关内。督戎气愤地独自挺戟站着,叫道:“有本事的,多出来几个,一起厮杀,省得浪费时间!”关上无人敢回应。督戎守了一会儿,仍回本营,吩咐军士,准备明天攻关。

这天夜里,解雍伤重而死,赵武悲痛惋惜不已。解肃说:“明天我再决一死战,誓报兄仇,虽死无憾!”荀吴说:“我部下有老将牟登,他有两个儿子,牟刚、牟劲,都有千斤之力,现在在晋侯麾下当侍卫。今夜让牟登把他们叫来,明天和解将军一起出战,三个人战一个,难道还会输给他?”赵武说:“如此甚好!”荀吴就去吩咐牟登了。

第二天早上,牟刚、牟劲都到了。赵武看他们,果然身材魁梧,相貌狰狞,慰劳了一番,命令解肃一同下关。那边督戎,早已把坑堑填平,直逼关下挑战。这里三员猛将,开关而出。督戎大叫:“不怕死的都来!”三将并不答话,一枝长枪,两柄大刀,一齐向督戎杀去。督戎毫无惧色。杀得性起,跳下车来,将双戟飞舞,用尽气力,双戟落下之处,便有千钧之重。牟劲的车轴,被督戎打折,也只得跳下车来,被督戎一戟打得稀烂。牟刚大怒,拼命上前,怎奈戟风如箭,无处下手。老将牟登,喝叫:“且歇!”关上鸣起收兵的锣声。牟登亲自出关,接应牟刚、解肃进去。督戎指挥军士攻关,关上箭矢石块如雨般落下,军士多有伤亡,只有督戎丝毫不为所动,真是勇将啊。

赵武与荀吴连败两阵,派人向范匄告急。范匄说:“一个督戎都胜不了,怎能平定栾氏呢?”当晚秉烛而坐,烦闷不已。有一个奴仆在旁边侍奉,叩头问道:“元帅心中忧虑,莫非是为督戎发愁吗?”范匄看这人,姓斐名豹,原是屠岸贾手下骁将斐成的儿子,因受屠党牵连,被没入官府为奴,在中军服役。范匄觉得他的话奇怪,问道:“你若有计除掉督戎,必有重赏。”斐豹说:“我名字在丹书之上,空有冲天的志向,却没处谋求出身。元帅若能在丹书上除去我的名字,我定当杀死督戎,以报您的大恩。”范匄说:“你若杀了督戎,我会向晋侯请求,将丹书全部焚毁,收你为中军牙将。”斐豹说:“元帅不可失信。”范匄说:“若失信,有如此日!只是不知你要用多少车马士兵?”斐豹说:“督戎以前在绛城,和我相识,时常比武赌胜。他这人恃勇性急,专好独斗,若用车马士兵去,不能取胜。我情愿单身下关,自有擒获督戎的计策。”范匄说:“你莫非一去不返?”斐豹说:“我有老母亲,今年七十八岁,又有幼子娇妻,怎肯罪上加罪,做这不忠不孝的事?如有此等,也如红日!”范匄大喜,用好酒好食慰劳他,赏给他一副兕甲。

第二天,斐豹内穿兕甲,外披练袍,扎束停当。头戴皮帽,脚穿麻鞋,腰藏利刃,手中提一铜锤,重五十二斤,来向范匄辞行,说:“我此去,杀得督戎,凯旋而归。不然,也死于督戎之手,决不两存。”范匄说:“我当亲自前往,看你出力。”立即命人驾车,让斐豹陪乘,一同到南关。赵武、荀吴迎接,诉说“督戎如此英雄,连折二将”。范匄说:“今日斐豹单身赴敌,只看晋侯的福分了。”话还未说完,关下督戎大喊挑战。斐豹在关上喊道:“督君还认得斐大吗?”——斐豹排行老大,所以自称斐大,是当年彼此的称呼。督戎说:“斐大,你如今还敢来赌一死生吗?”斐豹说:“别人怕你,我斐豹不怕你!你把兵车退后,我与你两人,只在地下赌斗,双手对双手,兵器对兵器,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死你活,也落得个英名传后。”督戎说:“此论正合我意。”于是命令军士后退。这里关门打开,单单放出一个斐豹。两人就在关下交战,约二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负。斐豹诈言说:“我一时内急,可暂停手。”督戎哪里肯放。斐豹先瞧见西边空处,有一带短墙,找个空子就跑。督戎随后赶来,大喝:“往哪里去?”范匄等在关上,看见督戎去追斐豹,心中捏一把汗。谁知斐豹是用计,奔近短墙,扑的跳将进去。督戎见斐豹进墙去了,也翻墙而入。只道斐豹在前面,却不知斐豹隐身在一棵大树之下,专等督戎进墙,出其不意,提起五十二斤的铜锤,从后面击打,正中督戎的脑袋。督戎脑浆迸裂,扑地便倒,还把右脚飞起,将斐豹胸前兕甲碾去一片。斐豹急忙拔出腰间利刃,剁下首级,又跳墙而出。关上的人望见斐豹手中,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已知得胜,大开关门。解肃、牟刚领兵杀出,栾军大败,一半被杀,一半投降,逃走的十无一二。范匄仰天洒酒,说:“这是晋侯的福分啊!”就斟酒亲自赏赐斐豹,带他去见晋侯。晋侯赏给他一辆兵车,记功绩第一。潜渊先生有诗说:

督戎神力世间无,敌手谁知出隶夫。

始信用人须破格,笑他肉食似雕瓠!

再说栾盈率领大队车马,攻打北关,接连收到督戎的捷报,栾盈对部下说:“我若有两个督戎,还怕固宫不破吗?”殖绰踩了郭最的脚,郭最用眼神回应,各自低头不语。只有栾乐、栾鲂,想要建功,不顾箭矢石块。韩无忌、韩起,因前关屡败,不敢轻易出战,只是严守,说:“督戎被杀,全军覆没。”

到第三天,栾盈得到败军的报告,说:“督戎被杀,全军覆没。”吓得手足无措,才请殖绰、郭最商议。殖绰、郭最笑着说:“督戎都失利了,何况我们呢?”栾盈泪流不止。栾乐说:“我们的生死,就决定在今夜,应当命令将士全聚在北门,在三更之后,都登上巢车,放火烧关,或许可以攻入。”栾盈听从了他的计策。

晋侯因督戎之死而高兴,摆酒庆贺,韩无忌、韩起都来敬酒祝寿,饮到二更才散。刚回北关,点查完毕,忽然车声轰响,栾氏军马大集,巢车高与关齐,火箭如飞蝗般射来,火势蔓延,烧到关门。火势凶猛,关内军士难以立足,栾乐当先,栾鲂继之,乘势占据了外关。韩无忌等退守内关,派人飞速向中军求救。范匄命令魏舒前往南关,替换荀吴的一支军马,到北关帮助韩无忌、韩起。于是和晋侯登台北望,见栾兵驻扎在外关,寂静无声,范匄说:“这必定有计谋。”传令内关用心防御。守到黄昏,栾兵又登上巢车,仍用火器攻城。这里预备下皮帐,皮帐用牛皮制成,用水浸透,撑开遮蔽,火不能入。乱了一夜,双方暂且停歇。范匄说:“贼军已逼近,倘若久不撤退,齐国又来乘虚而入,国家必定危险。”于是命令他儿子范鞅,率领斐豹带一支军队,从南关转到北门,从外面进攻,约定好时间,和韩无忌、韩起里应外合;荀吴率领牟刚带一支兵,从内关杀出外关,腹背夹攻,让栾军两下不能兼顾。派赵武、魏舒,移兵驻扎在关外,以防栾军向南逃窜。调度完毕,陪晋侯登台观战。范鞅临行前,向范匄请求说:“我年轻威望低,希望能借用中军的旗鼓。”范匄答应了。范鞅仗剑登车,高举旗帜出发。刚出南关,对部下说:“今日之战,有进无退!若兵败,我先自刎,决不让诸位独自战死!”众人都踊跃响应。

却说荀吴奉范匄的将令,让将士吃饱饭,整理好装备,专等时刻。只见栾兵纷纷扰扰,都退出外关,心中知道外面的救兵已到,一声鼓响,关门大开,牟刚在前,荀吴在后,甲士步卒,一齐杀出。栾盈也担心晋军内外夹攻,派栾鲂用铁叶车,堵住外门的入口,分兵防守。荀吴的兵,不能出外。范鞅的兵到了,栾乐见大旗,惊道:“元帅亲自来了吗?”派人察看,回报说:“是小将军范鞅。”栾乐说:“不足为虑了!”于是张弓搭箭,站在车中,对左右说:“多带绳索,射倒的就把他拉过来。”冲入晋军,左射右射,发无不中。他弟弟栾荣同在车中,说:“箭可惜啊!多射无名之辈。”栾乐就不射了。一会儿,望见一辆车远远而来,车中一将,头戴皮帽,身穿练袍,模样古怪。栾荣指着说:“这人叫斐豹,就是杀我督将军的人,可以射他。”栾乐说:“等靠近百步,你要为我喝彩!”话未说完,又一辆车从旁边经过,栾乐认得,车中是小将军范鞅,心想:“若射中范鞅,岂不胜过斐豹?”于是驱车追赶范鞅并射他。栾乐的箭,向来百发百中,偏是这一箭射空了。范鞅回头,见是栾乐,大骂:“反贼!死到临头,还敢射我?”栾乐便叫回车退走。他不是惧怕范鞅,因射他不着,想回车诱他赶来,看得真切,好稳稳地放箭。谁知殖绰、郭最也在军中,忌妒栾乐善射,只怕他成功,一见他退走,就大呼道:“栾氏败了!”车夫听到呼喊,又错认是别的军队败了,抬头四望,缰绳乱了,马也乱跑。路上有大槐树根,车轮误撞上去而翻车,把栾乐跌了出来。恰恰斐豹赶到,用长戟钩他,斩断他的手肘。可怜栾乐是栾族第一个战将,今日死在槐根之侧,难道不是天意吗?有诗说:

猿臂将军射不空,偏教一矢误英雄。

老天已绝栾家祀,肯许军中建大功?

栾荣先跳下车,不敢来救栾乐,急忙逃走才免一死。殖绰、郭最难以回齐国,郭最逃奔秦国,殖绰逃奔卫国。

栾盈听说栾乐之死,放声大哭,军士无不悲哀哭泣。栾鲂守不住门口,收兵保护栾盈,向南奔逃。荀吴与范鞅合兵,从后面追来,栾盈、栾鲂和曲沃的士兵,拼死抵抗,大战一场,晋兵才退。栾盈、栾鲂也身带重伤,走到南门,又遇魏舒领兵拦住。栾盈流泪告道:“魏伯难道不记得在下军共事的日子吗?我知道必死无疑,但不应死在魏伯之手啊!”魏舒心中不忍,让车兵步兵分列左右,放栾盈过去。栾盈、栾鲂领着残兵,急急奔回曲沃去了。一会儿,赵武的军队到了,问魏舒道:“栾孺子已过去,为何不追?”魏舒说:“他如釜中之鱼,瓮中之鳖,自有别人动手。我念及先人的同僚情谊,实在不忍下手啊!”赵武心中恻然,也不追赶。

范匄听说栾盈已去,知道魏舒做人情,也不追究。就对范鞅说:“追随栾盈的,都是曲沃的士兵,他们此去必定回曲沃。栾盈的爪牙已尽,你率一支军队包围他,不愁攻不下。”荀吴也愿同往,范匄答应了。二将率领三百辆兵车,把栾盈包围在曲沃。范匄陪晋平公回到公宫,取出丹书焚毁,因斐豹而得脱隶籍的有二十多家。范匄于是收斐豹为牙将。

话分两头。却说齐庄公自从打发栾盈走后,便大规模挑选车马士兵,以王孙挥为大将,申鲜虞为副将,州绰、邢蒯为先锋,晏牦为合后,贾举、邴师等随身护卫,选定吉日出师。先侵犯卫国领土,卫人警惕防守,不敢出战。齐兵也不攻城,于是向帝邱北面进发,直接侵犯晋国边界,包围朝歌,三日便攻取下来。庄公登上朝阳山犒赏军队。随后将军队分为两队:王孙挥同众将为前队,从左面取道孟门隘;庄公自己率领“龙”“虎”二爵为后队,从右面取道共山;都在太行山会合。一路上烧杀抢掠,自不必说。邢蒯在共山之下露宿,被毒蛇咬伤,腹部肿胀而死。庄公十分惋惜。没过几日,两军都抵达太行,庄公登山眺望二绛,正商议袭击绛城之事。听闻栾盈败走曲沃,晋侯出动全部大军即将到来,庄公叹道:“我的志向不能实现了!”于是在少水阅兵后返回。守邯郸大夫赵胜,率领本邑的军队追击。庄公以为是晋军主力来到,前队又已先行出发,仓皇逃走,只留下晏牦断后。晏牦兵败,被赵胜斩杀。

范鞅、荀吴围困曲沃一个多月,栾盈等人屡战不胜,城中士兵战死过半,力量耗尽无法坚守,城被攻破。胥午自刎而死。栾盈、栾荣都被俘虏。栾盈说:“我后悔不听辛俞的话,才落到如此地步!”荀吴想囚禁栾盈,押解到绛城。范鞅说:“主公优柔寡断,万一栾盈乞怜而被赦免,这是放纵仇人。”于是在夜里派人勒死栾盈,并杀了栾荣,将栾氏一族全部诛灭。只有栾鲂用绳索缒城逃出,投奔宋国去了。范鞅等人班师回朝,晋平公命将栾氏之事通告诸侯。诸侯大多派人来祝贺。史官有赞语说:

宾傅桓叔,枝佐文君,传盾及书,世为国桢。

黡一汰侈,遂坠厥勋;盈虽好士,适殒其身。保家有道,以诫子孙。

于是范匄告老退休,赵武接替他执政。暂不细表。

再说齐庄公因伐晋未能成功,雄心不死,回到齐国境内仍不肯进城,说:“平阴之战时,莒人想从他们的家乡袭击齐国,此仇也不可不报!”于是留驻在边境,大肆征集车马。州绰、贾举等人,各被赏赐坚固的兵车五辆,称为“五乘之宾”。贾举称临淄人华周、杞梁勇猛,庄公便派人召见他们。华周、杞梁前来拜见,庄公赏赐他们一辆兵车,让他们同乘,随军立功。华周回去后不吃饭,对杞梁说:“国君设立‘五乘之宾’,是因为勇猛。国君召见我们二人,也是因为勇猛。别人一人五辆车,我们二人却只有一辆,这不是重用我们,而是羞辱我们!何不投奔别处呢?”杞梁说:“我家中有老母亲,我要禀报母亲后再决定。”杞梁回去,告诉母亲。母亲说:“你活着不讲道义,死了也没有名声,即使在‘五乘之宾’中,谁不笑话你!你努力去做,国君的命令不可逃避。”杞梁把母亲的话告诉华周。华周说:“妇人都不忘国君的命令,我怎敢忘呢?”于是和杞梁共乘一车,侍奉庄公。

庄公休兵数日,传令留下王孙挥统领大军,驻扎在边境,只带领“五乘之宾”及挑选的精锐三千人,衔枚卧鼓,前去袭击莒国。华周、杞梁自请为前队。庄公问:“你们需要多少铠甲和兵车?”华周、杞梁说:“我们二人,单身来拜见国君,也愿单身前往。国君赏赐的一辆车,已足够我们乘坐。”庄公想试探他们的勇猛,笑着答应了。华周、杞梁约定轮流驾车,临行时说:“再有一人做车右,就可抵得上一队了。”有个小兵挺身而出说:“小人愿跟随二位将军一行,不知能否收留?”华周说:“你叫什么名字?”小兵回答:“我是本国人隰侯重。仰慕二位将军的义勇,所以乐意跟随。”三人于是同乘一车,树一面旗,设一面鼓,风驰电掣般离去。先到莒国城郊,露宿一夜。

第二天早上,莒国黎比公知道齐军将至,亲自率领三百甲士在城郊巡视,遇到华周、杞梁的兵车,正要盘问。华周、杞梁怒目大呼:“我们二人,是齐将,谁敢与我决斗?”黎比公吃了一惊,见他们单车无援,便命甲士重重包围。华周、杞梁对隰侯重说:“你为我击鼓不要停!”于是各自挺长戟,跳下车来,左右冲杀,遇到的人非死即伤,三百甲士,被杀伤了一半。黎比公说:“寡人已知道二将军的勇猛了!不必死战,愿把莒国分给将军共享!”华周、杞梁同声回答:“离开本国投奔敌国,不是忠诚;接受命令却抛弃它,不是守信。深入敌境多杀敌,是将领的职责,莒国的利益,不是我们所考虑的!”说完,又举戟奋战。黎比公抵挡不住,大败而逃。

齐庄公的大队人马随后赶到,得知二将独自作战得胜,派人召他们回来,说:“寡人已知道二将军的勇猛了!不必再战,愿把齐国分给将军共享!”华周、杞梁同声回答:“国君设立‘五乘之宾’,我们却不在其中,这是轻视我们的勇猛。又用利益引诱我们,这是玷污我们的品行。深入多杀,是将领的职责,齐国的利益,不是我们所考虑的!”于是辞谢使者,弃车步行,直逼且于门。黎比公命人在狭窄的道路上挖掘深沟,烧红炭火,炭火腾焰,齐军无法前进。隰侯重说:“我听说古代的勇士,能留名后世的,唯有舍生取义。我能让你们越过深沟。”于是手持盾牌趴在炭火上,让华周、杞梁从他身上过去。华周、杞梁越过深沟后,回头看隰侯重,已被烧焦。于是对着他痛哭。杞梁收住眼泪,华周却还哭个不停。杞梁说:“你怕死吗?为何哭这么久?”华周说:“我岂是怕死之人?此人的勇猛,与我相同,却能先我而死,所以为他哀伤!”黎比公见二将已越过火沟,急忙召集一百名善射的士兵,埋伏在城门左右,等他们靠近,就集中射箭。华周、杞梁径直向前夺门,百箭齐发,二将冒着箭矢突击奋战,又杀死二十七人。守城的军士,环绕站在城上,都向下射箭。杞梁重伤先死。华周身中数十箭,力气用尽被擒,仍未断气,黎比公把他载回城中。有诗为证:

争羡赳赳五乘宾,形如熊虎力千钧。

谁知陷阵捐躯者,却是单车殉义人!

却说齐庄公得到使者回信,知道华周、杞梁有必死之心,于是率领大队前进。到且于门,听说三人都已战死,大怒,便想攻城。黎比公派使者到齐军中谢罪说:“寡君只看到单车,不知是大国所派,所以误犯。况且大国死了三人,敝邑被杀的已有一百多人了。他们是自寻死路,不是敝邑敢于用兵。寡君畏惧君威,特命下臣百般拜谢请罪,愿每年朝见齐国,不敢有二心。”庄公怒气正盛,不准讲和。黎比公又派人相求,想送还华周,并归还杞梁的尸体,且用金帛犒劳军队。庄公仍未答应。忽然传来王孙挥的急报,说:“晋侯与宋、鲁、卫、郑各国之君,在夷仪相会,商议讨伐齐国。请主公速速班师。”庄公得到这个紧急消息,才答应与莒国讲和。莒黎比公拿出大量金帛进献,用温车装载华周,用辇车装载杞梁的尸体,送归齐军,只有隰侯重的尸体在炭火中,已化为灰烬,无法收拾。

庄公当日班师,命令将杞梁停棺在齐郊之外。庄公刚进入城郊,正遇上杞梁的妻子孟姜,前来迎接丈夫的尸体。庄公停车,派人慰问她。孟姜对使者拜了两拜说:“梁若有罪,怎敢劳烦国君慰问?若他无罪,还有先人的旧居在。郊外不是吊唁的地方,我不敢接受。”庄公十分惭愧,说:“是寡人的过错!”于是在杞梁家中设灵位吊唁。孟姜护送丈夫的棺材,准备葬在城外。于是露宿三日,抚棺大哭,泪水哭干,接着哭出血来。齐城忽然崩塌数尺——这是由于哀伤悲痛深切,精诚所感。后世传说秦人范杞梁被征去修筑长城而死,他的妻子孟姜女送寒衣到城下,听闻丈夫已死痛哭,城墙为之崩塌。大概就是齐将杞梁的故事,只是误传罢了。华周回到齐国,伤重,不久也死去。他的妻子悲痛哀伤,比常人加倍。按《孟子》所说:“华周、杞梁之妻,善于痛哭她们的丈夫而改变了国家的风俗。”正是说此事。史官有诗说:

忠勇千秋想杞梁,颓城悲恸亦非常。

至今齐国成风俗,嫠妇哀哀学孟姜。

此乃周灵王二十二年之事。这一年发大水,谷水与洛水相斗,黄河都泛滥了,平地水深一尺多。晋侯伐齐的计划于是中止。

却说齐右卿崔杼厌恶庄公的淫乱,巴不得晋军来讨伐,好趁机行事,已与左卿庆封商议,事成之后,平分齐国。等到听说因大水受阻,心中郁闷。庄公有个近侍叫贾竖,曾因小事被鞭打一百下,崔杼知道他心怀怨恨,就用重金收买他,凡是庄公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来报告。

不知崔杼究竟要做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