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道山绛阙知何处（十六）
昭明帝身边的汪公公过来带着陈家父子往龙图阁走去。
汪公公弯着腰，慢慢走着，时不时说上一两句俏皮话。
“这是景元十八年三月全部的起居录。”汪公公拿过一只金匮，“你们是只看初四那天呢，还是看整个月的？”
“初三初四初五三天。”陈敬之行礼，又塞过去一枚锦囊。
“使不得，使不得。”汪公公把锦囊推了过去，“陈大人办得公差，怎么还能让您破费。”
“都是些玩意儿，不值几个钱，主要是公公喜欢。”陈敬之打开了锦囊，里头不是金银，却是几块笺香。
“听说公公喜香，刚好家里有，就带了几块过来。”
汪公公微微一看，虽然只有三四块，但快快都是油脂丰润，他往怀里一放，“多谢陈参政好意。我这是老毛病了，睡不香，每夜都得用那么一丁点儿的笺香。”
陈澈默默等着，直到汪公公知趣地离开，他才打开起居录。
因为只有一天，所以才薄薄的五页纸。
“酉时三刻，诏枢密使杨波、兵部编修薛千入对.......”陈澈迟疑了一下，“怎么没有提到其他人。”
陈敬之指了指前面一页，“申时二刻，左相曹一然进《山河两界图》。”
曹一然？
“怎么是他？”陈澈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他。
“看来他比杨波等人提前就到了先帝书房，等杨波和薛千进入的时候他已经在了。”陈敬之点了点纸，“当时他任左相，总理全国政事。他与战事的关系倒是不大。所以我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他。”
陈澈放下起居录，“那我们现在怎么查？”
“别急，回去慢慢说。”陈敬之拍了拍儿子精瘦的后背。
到了无人的地方，陈敬之才轻轻说道：“这可是一件好事呢。”
——
“曹一然？”昭明帝听着汪公公的回话，“陈敬之那里怎么说？”
“陈大人和小陈大人也很惊讶，我听了一会儿，他们两还没理出查案的头绪。不过，我觉着小陈大人都急了，还是陈参政稳重。”说毕，汪公公还捂着嘴笑了笑。
昭明帝也笑了笑，“小包儿到底还年轻。”
又得意道：“这案子我原本也不想查，可敬之一步一步推着我应下，如今他怕是前后两难，懊悔不迭了吧？”
应该“懊悔不迭”的陈敬之正坐在他的檀木椅子里，罗勉给陈敬之递上煎茶，“按着您的口味，煎得浓俨。”
“你们查的怎么样了？”陈敬之道，“我和陈澈在宫里查出，当年修改舆图的时候，曹一然也在现场。”
“曹一然？”罗勉微微点头，“那倒也对。”
“什么意思？”陈澈看向罗勉，“当年是右相卢文涣管辖枢密院，专司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左右相中若有一人参与修改舆图之事，那也应该是卢文涣，为什么是曹一然？ ”
罗勉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曹一然负责全国粮草调动，他不会比卢文涣晚知道北伐之事。”
陈敬之看着那些文书道：“现在我们的推测是，这个第四人也就是曹一然，他有可能泄露了舆图修改之事。”
“先不管证据，先谈动机。曹一然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害死杨无敌？”陈敬之继续道：“据我了解，二人平日并无矛盾。”
“杨无敌死后，他的军队大多并入了先帝单独成立的镇北军，与曹一然也没有半分好处。”
罗勉挠挠头，“这真是奇怪了。他干嘛做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这事儿还这么大，半点差池，整个曹家必然粉身碎骨。他到底图什么？”
是啊，曹一然到底图什么呢？整件事情他似乎一点好处都没有。
难道调查方向错了？陈澈不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调查的每一步，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调查的证人还是太少了？光凭陶飞的证词可能还是不够。”
陈敬之却道：“你查你的，罗勉给我起一个折子，我要好好参一参曹一然和曹伯玉。”
“爹，现在参什么？没什么由头？先帝这事儿又不能摊开台面上来说.......”
陈敬之摆摆手，“你我都知道曹一然参与其中，圣上也知道了。”
“这会儿案情不明，我先参一把再说。”陈敬之对陈澈道：“上次他既然敢安排杀人袭击你，我们两家就不能善了。”
陈澈一下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政事是政事，案子是案子，父亲要借着案子不明朗的情况下，试探圣上对曹一然的态度。
“罗勉，你把曹一然的事情都理一理，看看有什么好下手的地方。”陈敬之起身最后说道。
陈澈边想着案子边走，罗勉跟在他后面道：“大公子，你还在想陶飞的证词吗？”
“嗯，我想来想去，陶飞的证词最为关键。篡改舆图是事实，但杨无敌及士兵被杀的根本原因是辽军的伏击。如果陶飞的证词是对的，杨无敌被杀就不是意外，以此推测修改的舆图被泄露。”
“现在知道舆图修改的人只有先帝，曹一然，杨波还有薛千。如果不是曹一然，会不会是杨波或者薛千呢？又或者陶飞的证词是他的一面之词，辽军出现在那里就是个意外。”
“可是陶飞说的句句在理，南下再北上的线路太过刻意，不可能是无意间撞见......”
罗勉打住陈澈的话题，“大公子，关于陶飞的证词，我倒是可以给你其他的口供佐证。”
陈澈赶紧问道：“什么口供？”
“枢密院中关于北伐战事有不少文书和记录，江随洲和白岭都整理好了。”罗勉看了看灰色的天空，“杨将军陈家谷一战，枢密院相关人员都觉得辽军的出现过于诡异，不止陶飞一人提出了调查，还有韦宗、魏耿等人。枢密院的文书档案里都还留着他们上表的折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都被杨波挡了回去。”
陈澈顺着罗勉的目光看去，天色越来越暗，“杨波？”
“杨波已死，但韦宗还在，你可以去问问。还有，我觉得杨家你也可以问问。”
罗勉说道：“杨无敌和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如今都要重新查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