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道路两侧梧桐树繁茂,路灯亮起来,照入在玉玲珑门前的大理石雕像上,与招牌上莹白色的灯光辉映。
玉玲珑,是个名副其实的上流餐饮场所,高档雅致,进来消费的大多是有闲情雅致的富家子弟,或者是商务洽谈的vip贵宾。
黎酩特意挑选了一个间上好的包间,位置临窗,挑高结构,稍稍侧目便能下方景致一览无余。
点了一桌子菜品,甜品也种类齐全,他目光时不时往外面看,等待约定的人出现。
怎么还不来。
刚想打开手机回复消息。
包厢的门猛然被打开,看清楚人,黎酩直接站起来,神情冰冷:“滚出去。”
来人显然不可能听他的,只招呼后面的人进来,没一会儿,装修精致的包厢毁了大差不差,一桌子好饭好菜也洒落在地上。
前堂经理听到动静,闻声赶来,一边忙着疏散看热闹的人群维持公共秩序,一边站在门外瞧着里面激烈的打斗不知该如何是好。
玉玲珑不是普通餐馆酒店,在这里闹事总归是要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砸坏东西事小,惊扰了其他客人事大。
再者说玉玲珑老板身世在当地也排的上名号,一般不会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在这里闹事。
要么是不惧老板的家世,要么是嫌命长,准备下半生去牢里凑合过。
眼瞅着一群人围殴一个少年,双方都拳拳到肉,那少年也是彪悍凶猛,拳头都染红了,愣是一声不吭,埋头狂揍,看起来是杀红眼了。
奈何寡不敌众。
突然一个颇有年代感的木盒子掉在门口,深红色,方方正正的,里面也许是个手镯,或者其他饰品。
经理还没有捡到手,被一个凶神恶煞的斜眼男人捡过去。
原本还算冷静的少年突然大吼一声:“不准碰。”
斜眼男人冷笑一声,神情嚣张地打开,拿着里面的东西随意在手中把玩。
黎酩双眸陡然睁大,死死盯着斜眼男人,声音犹如淬血:“还给我。”
身后几个男人制止住他,分别踹向他的腿弯,他被迫跪在包间地上四分五裂的餐具上。
黎酩面色恐怖,犹如转生恶鬼,“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他疯狂挣扎,几个体格彪悍的男人快要压不住他。
斜眼男人眼珠一转,看向手中的翠玉手镯,嘲讽道:“一块破石头而已,这么激动的?啧啧啧。没见过好东西吧。别动!再动的话——”
翠玉手镯被抛向半空中,无声坠落,黎酩的视线追随着玉镯,目眦欲裂般,“你该死!”
“我说别动!”斜眼男人阴笑,“乖乖跪好,不然我就砸了你这破镯子。”
黎酩目光寒冷,带着刺骨的锐光凌迟在男人的脸上,视线在他的脸和手中的镯子间流转。
缓慢的,他弯下已经支起来的腿,跪在地上,垂着头,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的那般温和顺从。
斜眼男人啧了一声,颇为感慨道:“这才对嘛。”
语气像是在说一条不听话被打服了的狗。
黎酩被几个人架着走出包间时,玉玲珑老板正从三楼下来,神情平静,斜眼男人见了他点了点头,仿佛一早打过招呼。
前堂经理走上去询问:“老板,要不要……”报警?
这群人未免胆子太大了,光天化日之下砸店,还绑架人。
老板皱眉,低声训斥了一句:“你知道他们是谁的人吗?”
前堂经理当然不知道,对于上流圈子的了解也只是靠着服务这些有钱人得到的,他刚要问,就听见老板说:“他们是黎家的。”
黎家?
c市一家独大,可以垄断西区金融资金链的黎家?
黎家一开始只是小名小姓的小企业,能做大做强到如今地步,完全靠得是黎老爷子的大儿子黎承川,一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男人。
二儿子从政,是c市副市长,妻子孟婉是c市老牌龙头企业的独生女。
前堂经理哑然,心中虽是疑惑,但是不好开口问那为什么黎家如此大动干戈绑架一个少年。
上流圈层的纷争纠葛,只怕吓人,经理默默垂下眼睛,去收拾残局。
……
狂风骤雨毫无预兆降临,原本热闹的街市在一阵惊呼喧闹声中渐渐安静,只剩下雨水坠落击打的声音,世界淋上雨幕,光线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景色。
人们在屋檐下躲雨,马路上车灯分割出黑色的雨幕,又快速被黑暗吞噬。
一声惊雷。
照亮了巷子里偏僻的角落,这就是某个星级酒店的后厨垃圾临时堆放点,人迹罕至,臭味熏天,在滂沱大雨的掩盖下,散发出怪异的味道。
黎酩被推搡着,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掉落,砸在一片不知名垃圾里,雨点冲刷着黑色的屏幕,突然,屏幕亮起来。
黎酩瞳孔收缩,下意识伸手去拿,却被尖锐的物件击中后脑勺,晕眩来袭,只得无力被人拖着走……
他的手和手机擦过。
雨水打湿的屏幕上,跳出来的是一则微信消息。
后背撞上水泥墙,黎酩闷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雨水打湿他的整张脸,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斜眼男人站在黑色雨伞下,旁边几个人男人也打着伞,满脸嫌恶。
其中一人捏着鼻子,“我靠。这里味道太难闻了。快点打完交差,劳资还约了人呢。”
“约炮了吧。约人?”几个男人轻浮地互相调侃。
黎酩面无表情,望着无视几人丑陋的嘴角,理智完全被斜眼男人手里的玉镯占据。
“还给我。”他说。
声音沙哑,仿佛被铺天盖地的雨水淹没浸泡了一整夜,带着彻骨的凉意。
“就不还。”斜眼男人贱兮兮笑着,把玉镯扔到一旁的垃圾堆里,黎酩视线随之而动,发现玉镯掉在垃圾里没有损伤。
他微微眯眼,一拳挥了上去,直冲斜眼男人的命门,整个动作只在一瞬之间,宛如草原雨夜中追击猎物的野豹,一击毙命,狠劲杀人。
斜眼男人倒地,头一偏,呸一声吐出嘴里的碎牙,而后神情难以抑制地痛苦扭曲,他指挥手下:“把他给我废了。”
几个拿着铁棍的男人把黎酩团团围住。
黎酩想去捡手镯,却无法脱身,趁着他分神,斜眼男人重新捡回了玉镯拿在手里,一步一步走向黎酩。
身上伤口隐隐作痛,见血的位置被雨水淹渍得流出更多血。
黎酩本来还在反抗,看到斜眼男人手里的东西,他出乎意料的冷静下来,方才猛烈的精神仿佛死去。
身旁的男人给了他一拳,他也没有反应,只是抬手擦去唇角溢出的血水。
“打他的腿。”
“只要挣扎一下。”
“我就把这破玩意儿摔个稀巴烂。
“狗娘养的野种,把劳资牙都打掉了。”
“……”
砰——
铁棍落在腿骨上,清脆的腿骨碎裂声,又一声,打在他后背,黎酩皱着眉,哇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见他终于没有反抗能力,几个男人松开他的手臂,他宛如布袋一样瘫倒在地上,雨水混合着地上的尘土污渍从他身体旁分散流向下水道。
“这下消停了。”斜眼男人冷哼一声,“白天在老宅放肆,就该想着夫人会收拾你。”
“呵——”
忽然,低着头的少年冷笑一声,听不出意味,只是这笑未免有些渗人。
斜眼男人诧异,腿断了,肩胛骨恐怕也断了,还能笑出来?
是看不起他吗?
心中莫名燃起一阵怒火,也不管黎夫人叮嘱不要把人弄死了的叮嘱,舌头抵着口腔缺了一颗牙齿的血洞,恶狠狠道:“往死里打!”
黎酩抬头,雨水像是一条条银色的蛇在他脸上蜿蜒流动,他眼眸仿佛淬毒,明明跪着,姿态低下,眼中那种冷血淡漠的倨傲令人心中一震。
“你最好。真的杀了我。”
他说。
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斜眼男人,仿佛在说,杀不死我死的就是你。
“……”
斜眼男人竟然有些发怵,随即立马调整,觉得可笑,竟然能被一个已经断了腿的瘸子威胁。
他推开一旁的手下,拿起地上还带着血色的铁棍,在无边夜色中高高抬起,折射出寒芒,雨水滴落在上面,仿佛在低声哀鸣……
黎酩抬着头,目光平静,他缓缓勾起唇,笑容凄冷,眼中仿佛带着将死之人阴沉的色调。
他平静接受死亡的审判,难得的,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舍。
可明明死亡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他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想。
可是……
他还想见她一面。
沈漾,沈漾,多么好听的名字。
一开始好奇,别有用心,探究,猜测,演戏,互相拆穿,他动摇,心动,最终发现她在他心中竟然真的占据不可替代,甚至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位置。
初遇到相处,他刻意营造的虚情假意,无非是击溃她心房的武器。
那句‘也许我会一辈子沉迷于你。’
那时是一半真相,一半谎言。
现在是全部的真相。
……
他闭上眼睛。
面对死亡没有一丝恐惧。
……
斜眼男人居高临下笑着,雨水打湿他的身体,面容狰狞可怕,铁棍用力挥下。
不远处,一辆黑色摩托车打着闪光灯开过来。
刚停下,上面闪下一个劲瘦修长的身影,眨眼之间,来人取下头盔,一脚飞踹到斜眼男人的后腰,拎着手中的头盔砸了下去……动作迅疾,像是受过专业格斗训练。
“砰——”
斜眼男人痛呼一声,满地乱爬,想要躲开,头盔砸在墙上,愣是将水泥墙砸出一个凹痕。
听到动静,黎酩睁开眼睛。
一瞬间,眼眸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黏腻的狂热爱意如同潮水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