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刻之前。
符士德感受到自己的身躯被地心引力所捕获,不断向下坠落而去。
这也不是符士德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状况,早在先前第一次踏入建筑师的领地时,他就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待遇。
只是这一次建筑师显然发了狠,虽然当时接触的时间十分短暂,建筑师没弄明白符士德究竟是怎么从这幸存下来的,但这一次的建筑师可没有丝毫留手。
按理来说符士德刚刚翻过庭院的外墙,此刻应该是站在院子边缘,背靠外墙不过一两米的位置上。
只是庭院的草坪如天翻地覆般倾斜,像是瞬间翻折了九十度,于是符士德就自然而然的朝着身后的外墙围栏坠落下去,本该只有一两米的距离于此刻被拉长延伸成不可思议的距离。
符士德并不清楚周围的空间经历了何种的扭曲变化,只知道自己就像是从高天之上的云端坠落,狂风的呼啸在耳边呼呼吹响,仿佛如哀哭般的风声才是这个世界的基调。
狂风宛如凌厉的刀,撕裂着符士德的肌肤,无形的哀哭之刃笼罩了符士德的身侧,随着痛楚一同传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烫感。
符士德下坠之时,身侧甚至浮现出了淡淡的橘红颜色,这份橘红渲染了一个略显弧度的锥形,好似符士德是从宇宙坠落而下的太空垃圾。
“那个家伙究竟准备从多高的地方把我扔下去……”
浑身都被灼烫感包裹的符士德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在空间的扭曲之下,周遭尽是被扭曲过的虚空,没有任何可以触及的事物,甚至这份空间的扭曲还在不断为符士德的坠落提供着一个加速度。
坠落的速度在不断加快,让符士德有种肉身突入大气层般的感受,随着符士德坠落而下的过程中,沿途还有一圈一圈的无形气浪泛起涟漪,在呼啸声中轰然砸下!
仿佛在围栏外墙的位置生起了一朵蘑菇云,只是这朵宏伟的蘑菇云在广袤无垠的空间中也并未掀起多么夸张的影响,甚至在空间的分割之中,不要说一墙之隔的外界,就连同在领土之内的吞拿与红叶钟表师对阵建筑师的战场都不曾感受到波澜。
在已经化作焦土的地层深处,符士德艰难地从巨坑里爬了出来——准确的说是黑色幽灵把他给背了出来。
让符士德一个人无装备攀岩确实是有些为难他了,也就黑色幽灵的利爪能在斑驳的墙壁上伸手一抠就留下五个黝黑的孔洞。
符士德回过头看着被自己的坠落给砸出来的满地狼藉,自己坠落而下时炸出来的巨坑还不止,向外辐射出去的余波也不断外扩,几乎将地面都给刨了一层。
从深到浅向外扩散出去,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似的地形,如果建筑师再扭曲周围的空间,将他们的视角拉上高处,就能够看得见符士德坠落下来所造成的规模是直接能够在地图上用接近黑色的深红颜色涂上一个巨大的圆。
见状之后符士德也不由得摇了摇头:“那个建筑师是真恨我呀,不就是碾碎了他一只手……”
只是他在上一次的接触中没有明悟「死而复生的奇迹」的存在,这一次就算用再大规模的攻势加持在符士德身上,也是没有丝毫意义的。
符士德略微感叹过之后,就转过身,缓缓向前迈步,被自己这颗“陨石”砸出来的地势变得很是不平坦,有的地方软有的地方硬,有的地方突出来有的地方看似能落脚结果一脚踩下去还会下陷,走起来很是麻烦。
只不过相较于符士德这么狼狈,另外一道身影倒是显得如履平地。
身材魁梧壮硕的男人在这样的地势之下也健步如飞,身上穿着的练功服胸口位置还有武术道场的标志,他从符士德自“天上”坠落的时候就不断追逐着符士德的方向,直到此刻出现在符士德的面前。
在真正看见符士德之后,死河也不由得挑了挑眉头:“你看上去不像个武术家。”
符士德看着从远处不断接近而来的【死河】,他遇见过死河的血色虚影也看过死河的档案,档案上就有死河的照片,其实武术道场里也有死河的照片,毕竟在这件事情之前,死河也是武术道场里的首席大弟子。
只是被贴在武术道场那照片墙上已经被道场弟子的鲜血染红,照片也斑驳不清。
符士德耸了耸肩:“我是不是武术家又怎么了,这种事情很重要吗?”
死河严肃的点了点头:“很重要。”
“你的脚步虚浮,立地却没有‘生根’,身上的肌肉并不是在经年累月的锻炼之下形成的,呼吸凌乱,气力不精,身子骨不成‘架子’。一点老茧也未曾见到,干净的像个女人。”
死河朝着符士德深深地看了一眼,开口说道:“就算是专注于精神层面,磨炼武道意志的武术家也不全是静坐,最为基础的桩功反而是他们修行最多的,你的身上怎么会没有丝毫武术家的痕迹?”
“那我觉得应该还没到女人那种程度,我家有个妹妹的皮肤可比我好多啦,素颜都显白水嫩。”
符士德开口说道:“你好像一直都误解了一点,你所谓的【死河】本质上是偶然所得的「奇迹」,并不是你在经年累月的修行中顿悟而来的武术技巧。”
「死而复生的奇迹」。
“你一直所想的应该是找到一位吸引着你的武术家,将其作为完善【死河】拳术的契机,以此突破自身,迈入每一位武术家都渴求的那个领域吧。”
符士德缓缓开口说道:“所以你在看见我并不是武术家的时候,才会在心里有些失望,因为如果完善【死河】的契机是从我这么个连武术是什么都未曾接触过的人身上所得来的,那岂不是说明你的行为根本毫无意义?”
符士德沉声开口:“你在武术家的道路上剑走偏锋,如今甚至完全走上了一条似是而非的岔道!”
符士德话音未落,就感受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变得湿润起来,鲜血的气味蔓延而出,汹涌的血河翻腾着波澜不定的浪花,死河踏浪而来,速度快到几乎让符士德都未能做出反应。
当符士德的心中生出危机感的时候,连身躯的肌肉都未曾来得及对此做出应对,黑色幽灵倒是提前一步来到符士德面前伸手阻拦,只是黑色幽灵的存在也未能挡下死河。
武术家在经年累月的锻炼之中,早已将身躯四肢磨炼成了不逊色于灵能武装般的兵器,一拳击出的瞬间,黑色幽灵就在符士德面前化作游离的黑雾,黑雾汹涌的朝着符士德喷吐而来。
那是死河【气劲贯发】之下的拳劲,一击就将黑色幽灵粉碎,去势不减的一拳砸在了符士德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锤的向后倒飞而出,冲势甚至接近符士德在建筑师空间扭曲之下的坠落,在血河之上打了好几个水漂之后才重重砸落下去,在爆鸣声中,飞溅起来的血河宛如在天上下起了一场血雨。
死河缓缓闭上眼眸,他保持着一拳击出的姿势,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一击之下符士德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任何被他所杀死的生命,都会化作【死河】的养分,生机和灵魂都将被吞噬殆尽到不剩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而这些养分,则是成为了死河自身的积累。
一道又一道的虚影在血河之中浮现,每一道虚影都意味着死河能够进行一次“死而复生”,而此刻在血河之中,已有八百三十一道这样的虚影。
在吞噬了符士德的存在之后,血河之中的虚影则是瞬息之间暴涨,血河所覆盖的范围在顷刻之间就扩大了一倍有余,就连其中蕴含的虚影也是如此。
死河睁大了眼睛,他似有所感的朝着远处的方向望了一眼。
符士德的身影也在血河之中浮现而出,他扯下身上的外套,交给身旁的黑色幽灵拧干,然后才披在身上。
“我现在清楚,为什么你会是我完善【死河】的契机了……”
死河再一次踏浪而去,他的声音也缓缓回荡在其中:“我的【死河】能够将被我所杀死的一切都汲取,明明已经将你作为养分彻底吞下才是,但你却能够再次出现。甚至每杀死你一次,我也会有着极大的提升。
“你所持有的是堪称‘无限’的生命,不管如何将你杀死,将你的灵魂吞噬,将你湮灭到不存在任何痕迹,你也能够死而复生过来。而我所持有的是‘无上限’的生命,我的死河能吞噬一切,将任何亡魂都化作力量。”
死河来到符士德面前,缓缓开口:“这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之处,这不同之处在于,你那所谓的「奇迹」是偶然所得,但我所持有的「奇迹」,则是由我自身从【狮子缚手】中脱胎而来的【死河】!”
武术家的瞬间爆发宛如雷霆炸响,轰雷一般的音爆让符士德再次被砸入血河之下,只是在符士德被砸落血河的同一时刻,死河的身躯也在瞬息之间粉碎殆尽!
那轰雷般的音爆是死河一击所产生的爆鸣声,但与此同时,也有一道无声的雷鸣在同一时间展现。
名为【绯红之王】的怀表在一天之内能够发动三次跳过自身时间过程,直接抵达目标终点的特性,而此刻则是今天之内的第三次!
【雪橇】的展开、瞄准与击发过程在瞬息之间完成,一击之下甚至将死河的身躯给湮灭在其中!
只是在片刻之后,血河里就猛然炸开一个空荡的区域,死河的身影赫然立于其中。
符士德也在血河上升腾的黑雾里浮现,地上不断蔓延,淹没一切的血河,天空遍布的黑雾,仿佛将这片广袤无垠的空间都化作了黑红二色互相交织而成的世界。
符士德看了一眼死河,开口问道:“几条命了?”
“三千三百二十二。”
符士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起来想要彻底杀死你的话,得连杀你三千多次……这么算上去还挺麻烦的。”
“你这种怪物连杀都杀不绝,的确是很麻烦。”
死河缓缓走来,“我能够感受到你对我那独特的吸引力,不同于绘城之中任何一个吸引着我的存在,只有你是最为特殊的。
“只有将你彻底杀绝,我的【死河】才能够获得最终的蜕变,可是这种事情光靠拳脚是难以做到……”
死河迎向符士德的枪口,在宛如流星轨迹般的轰鸣中粉碎殆尽,甚至连身后的血河也被朝着两侧分开,在宛如摩西分开红海般的景象中,死河的身影也踏在被分开的道路上,朝着符士德疾行而来。
“与你纠缠下去看似是我在一次次的提升,但无论如何也难以将‘无上限’填补成‘无限’,不管如何纠缠,莪也无法将【死河】完善至你的境界。这种永无止境的纠缠,只会成为我一生的诅咒!”
死河与符士德错身而过,符士德的半侧身躯被一拳打折,扭曲的身躯撞入血河里,死河的胸腹也被一枪打空,无力地倒在地上。
转瞬之间的两个不死者再次死而复生,以完好的姿态正面相对,在「奇迹」的引导之下相互碰撞,在纠缠中互相厮杀。
“……所以,不妨试着以有限的生命去抵消无限的生命!”
死河咆哮着,残破的身躯从符士德的胸口抢过了一块怀表。
那块怀表的表盖在磕碰中打开,死河残破的身躯在飞速生长中补全,他紧握着这块怀表,表面之上并不是十二个刻度与钟表指针,而是一道漆黑的人形正在不断地聚散成型。
这是符士德最早在看见了苹果怀表之后,以此表现形式作为灵感,结合自己死而复生的过程,以此制作出来的第一件钟表作品。
——其名为「死而复生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