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篇幅与节奏,前文中将笔墨更多地聚焦于了事件本身,因此对丰年城的描写其实是显得有些单薄的。诚然丰年城的历史并不长,最远也只能追溯到灾厄纪元的末期,但既然能被选中成为飨宴领的主城,那自是有着其道理。
如果在这里我向阿索威大陆的人提出一个问题:提到丰年城每年都举办的丰年庆,你们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那么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一种饮品的名字。
丰年的祝颂。
但在这时候我再追问一句:丰年的祝颂中最重要的材料是什么?就很少有人能答对了。
库洛卡多的香韵花和普雷盖姆的美梦果。这将是最容易得到的错误答案。
香韵花是一种原产自流金沙漠的香料作物,其花型呈现出类六芒星状,花瓣大多洁白如牛奶,也有少数呈淡粉色。而一般来说作为香料的部分并非花瓣而是与流金沙漠同样灿金的花蕊。这种香料味淡香甘润,常用于甜品的制作,而也正因为其主要特点是水润与馨香,其自身的味道就显得寡淡,因此用于冲泡饮品就会像是喝了一杯开水一般无趣。所以想要将它用于饮品的制作,那一定是作为增香的配料。
但库洛卡多的香韵花是沙漠作物,其产量稀少。仅仅是为了给饮品增香,就用这种价格昂贵的香料,而其水润的特色又体现不出半点,那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现在我们再了解一下丰年的祝颂的另一个材料——美梦果。这是一种本不应存在的果实,因为它是由灾厄纪元时期一名杰出的现实构筑家弗朗西科亲手构筑的。
或许现在我们还对他没有太多了解,但身为活跃于对抗饥饿一线的现实构筑家,他曾亲手修补了洛索雷斯的最大空洞,也就是现在普雷盖姆的梦幻森林(也有人将其称作梦幻林地)。
正如弗朗西科本人一样,梦幻森林是一个浪漫的地方。那里有着太多自然不可能构筑出的地形和景观,但现在还是碍于篇幅原因,我只能忍痛割舍掉这部分内容,单单去讲一讲普雷盖姆的美梦果有着什么样的特点。
甜,极致的甜。就是这么简单,就像是普雷盖姆人一样好懂,长得也跟普雷盖姆人的性格一样随意(虽然大多都只是偏见)。这就是它的特点,也是它的全部。
这么看来用普雷盖姆的美梦果与库洛卡多的香韵花,再搭配其他辅料制作出丰年的祝颂也未尝不可。确实,被水稀释后的美梦果汁与香韵花的香气结合在一起,味道和香气都绝不会差,但比起真正的“丰年的祝颂”就不太够看了。
这里我们首先要感谢神明,若没有祂们的存在,那些不可能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在这里颂歌与智慧起到了不可取代的作用。颂歌将它们的种子封藏,而智慧让它们能够在异国的土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在普雷盖姆生长的香韵花其花瓣干瘪,虽然失去了水润的特点但香气却变得更加浓郁,色泽也更深更暗淡。库洛卡多的美梦果甜度下降了许多,但果肉却增加了些许刺激性物质,让其口感更为清爽。
如果有读者能够不厌其烦的忍受我的唠叨,那么我之前在注释中的疑问就基本上解答了一半。至于另一半……
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原产地的作物更好还是被改良的作物更好?
有能力的厨师或许会给出要看想要做出什么样的佳肴。但一帮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打拼出一片天地的年轻人们自然是不懂得这些的,而他们的几位领袖,更不是什么厨师的料,这就更加深了双方的矛盾。
“普雷盖姆的美梦果就是比你们的好,香韵花也是。”男子双手盘在胸前,脸上露出一丝贱贱的微笑。与看起来自得其乐的男子相比,他面前那位有着一对尖耳朵和一头银白色长发的女子就显得很不淡定了。
“库洛卡多的东西就是比你们那边的好。你们根本不懂生命,它们生在你们那里真可怜。”女子敲着桌子吼道。
“但我们的东西就是比你们的好。”男子重复道。
“库洛卡多有着十分漫长的种植史,我们很清楚香韵花要在何种条件下达到最佳的风味,美梦果中的刺激性物质也在我们的努力下研究出了程度不一的亚种。”
“嗯,你说的对,但普雷盖姆的东西就是比库洛卡多的好。”
“我这里有一本书,它的作者是一名厨师,他对库洛卡多的香韵花赞誉有加,你可以仔细地看一看。”
“嗯,我看过很多遍了,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还是觉得普雷盖姆的香韵花与美梦果都比库洛卡多的好。”
“你主观你……”女精灵的额头上冒起了青筋,抬起手就要给对方留下一个对称的掌印(另一个是昨天打的)。
“诶,急了,急了!说不过就打人呗,这说明普雷盖姆的东西就是好!”男子捂着还没被打的脸,往后跳了一步,然后抓着身旁看起来相当魁梧的男子,躲在了他的身后。
“胡思卡,你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揍!”精灵气呼呼地指着胡思卡的鼻子。
“阿拉玛,你消消气。彭顿什么样子你也清楚,还有你,别躲在我身后了,你瞧你把我们可爱的小阿拉玛气成什么样子了。”
胡思卡将躲在身后的彭顿提了起来,在阿拉玛的面前晃了晃。阿拉玛也不说话,抡圆了胳膊,就要用自己的小手与彭顿的脸来一次负距离的接触。
但胡思卡又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思,他朝后退了一步,收不住力的阿拉玛差点儿摔在了地上。她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在胡思卡手上捧腹大笑的彭顿。
“我要跟你决斗!”阿拉玛跺了跺地面,顺手抄起了桌上的木杯子,将甜腻的果汁泼在了彭顿的脸上。
“喂!”胡思卡皱着眉看着衣服上的红色水渍,“你泼到我了。”
“哼!”阿拉玛嘟着嘴巴将头扭到了一边。就在帐篷内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发生什么了?”一名衣服上缀满了闪亮宝石,耳朵上带着有鸽子蛋那么大的绿宝石耳坠的女子撩开了帘布。她看了眼用手抹着脸的彭顿和皱眉的胡思卡,又看了眼双手揣在怀里,头微微扬起的阿拉玛,似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她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们的聪明大个儿连这都搞不定啦?”
“是傻大个儿!”阿拉玛这时候反驳道。
“我也想搞定啊。但你也知道,这两人什么样子。我们的彭顿大少爷好心给我们榨了杯家乡特产的美梦果汁,结果齁到我们的精灵大小姐了。”胡思卡提着彭顿,朝着刚进来的女子晃了晃。
“那也配叫果汁?”阿拉玛舔了舔嘴唇,那股甜腻的味道此时仍然停留在自己的唇齿间,令她感到有些烦躁。
“你这叫不懂……”
“别再说了!”胡思卡的吼声打断了彭顿,后者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但话没有出口,我们有着七窍玲珑心的精灵大小姐还是从他的表情中解读出了他的后半句话,随后就像愤怒的猫咪一样炸了毛。
“美梦果是吧。我手上正好也有那么几颗。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味!”阿拉玛一拍桌子,转身推开了娜丽,冲出了帐篷。
“你们倒是拦一下啊!”娜丽本就不善追逐,看着已经一溜烟跑向了森林的精灵,只能对着两个男人抱怨。
“娜丽,不用担心,这附近已经没有灾厄的痕迹了。对这件事我可是很上心的,毕竟这里就是我们未来的家。”终于用胡思卡的衣服把脸抹干净的彭顿在对方阴郁的视线下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时间找你们吗?”娜丽走到彭顿的面前,“有人发现了阴影。”
“阴影?可是饥饿不是……”听到这个词,一直都乐呵呵的彭顿皱起了眉头,“在哪里发现的?”
“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娜丽左手拿起了特意为自己准备的杯子,右手的食指抬起,“好消息是阴影不难找。”
“那坏消息呢?”彭顿追问道。
“它们到处都是。”娜丽随即伸出了中指。
“胡思卡你去找我们的宅家大师一起带队清剿阴影,娜丽你负责安抚营地里的百姓,只是阴影而已,与那些真正的怪物相比这都算不上什么。我这就去找她道歉,把她带回来。”彭顿分配完任务后,急匆匆地离开了帐篷。
“唉。”在彭顿离开后,娜丽轻叹了口气,“你说他要是一直这么认真该多好。”
“那样我们也就聚不到一起了。”胡思卡从娜丽的手中抢过了杯子,“他毕竟是个普雷盖姆人,不能强求太多。”
“是啊,有他在可太快乐了。”娜丽抿了抿嘴,伸手握住了杯子,“让我也尝尝。”
“你不会喜欢的。”胡思卡松开了手。
“就当是水了,我正渴得要命呢……呸,咳咳咳……”娜丽猛地向嘴里灌了一口,随后吐了出来。
“这也太甜了吧,根本就没兑水。这是关心人还是想杀人不偿命啊!”娜丽看着还剩下一半的果汁,嘴角抽搐了一下,“就他这样八百年都追不到她。”
“喝完该干活了。”胡思卡将水壶递给了娜丽,“我不希望我们的城市还只是个雏形就喂了饥饿。”
“哦,这该死的理想真是太迷人了。”娜丽从胡思卡的手中夺过了水壶,咕噜噜地将半壶水灌下了肚子。
彭顿当然是故意的,身为一位来自欢庆之都的年轻人,找乐子的本能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做事一拍脑门,不计后果,总是有着大无畏的勇气,盲目的乐观。他有着许多欢庆之都年轻人的通病。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也就只有他的韧性和脸皮的厚度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再次确认了一下厚度足够承受两到三次掌击,便揣着几颗美梦果和香韵花走出了自己的帐篷。
按照前几次精灵大小姐离家出走的经验,彭顿驾轻就熟地来到了一片靠近溪流的空地。然而这一次他并未找到他们的精灵大小姐,倒是有那么几团阴影在岸边徘徊。
这些阴影有的四足着地低头舔舐着溪流,有的伸展开浓黑的翅翼在墨色的草丛间蹦跳,它们就像是寻常的动物,按照本能行事,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颜色不知何时已经褪去。
阴影并不多,整片空地也没有任何欢宴的痕迹,由此他可以得出阿拉玛并没有来过这里的结论。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他来说却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想起了那本书中用美梦果和香韵花制作的一种名叫祝颂之歌的饮品,那本阿拉玛给他的书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知道第四十七页第八行第三个词语是龙鳞草,也就是祝颂之歌最重要的一份配料。
身为营地的领袖,丰年城未来的城主,彭顿虽看起来没个正经,但其实一直都对营地内的事务相当上心,而这也正是他能凭借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当上这支队伍的领袖的原因之一。
营地的周围只有三处地方生长着龙鳞草,传说它因沐浴龙涎而异化,其叶片长有细密的亮银色鳞片。由于饥饿的特殊性,凡是与龙相关的事物都特别容易滋生饥饿的回响,因此这三处地方他都派出了人驻守。
阴影大量出现,这是饥饿的回响存在或者正在凝聚的征兆,而若要说哪里最有可能存在回响,那必然是龙鳞草生长的地方。
他没有再耽搁时间,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龙鳞草生长地奔去。
彭顿的猜想并没有错,阿拉玛拍掉了身上的土,抬起了头。她的头顶上是一个圆形的破口,而她正是从破口中跌落下来。
当时她正在凭借欢宴的力量净化周遭的阴影,根本没想到脚下的地面早已被阴影蛀蚀,幸好她的这柄由欢宴赐予的权杖拥有大范围清除阴影影响的能力,不然她可能在跌落的过程中就被阴影吞掉了色彩,而后逐渐溃散了。
但想要上去对她来说也十分困难。她试着朝上攀爬却发现洞壁光滑,根本没有可以抓握的地方。
她用力地敲了敲那根顶部镶嵌着一枚粉红色正八面体宝石,两侧用黄金羽翼做装饰的红色权杖。
“怎么就连你都欺负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哭音,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中闪烁着泪光。然而她的权杖并没有回应她,就连一直闪闪发光,令她夜晚备受煎熬的宝石此刻都变得暗淡。
“咚、咚、咚”一阵仿若心脏跳动的声音从深处传入了阿拉玛的耳中,让她不禁打了一个激灵。这时一股冰凉黏腻的东西也好巧不巧地爬上了她的脚面,令她的身体僵了一瞬,她保持不动,视线缓缓向下,看到了一个表面密布着红色血管的肉粉色触手正搭在她的脚面上。
她尖叫了一声,抬起脚甩开了触手,又用权杖的末端用力地将触手戳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触手的末端如同触电一样抖了抖,猛然缩了回去,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阵婴儿一般的啼哭。她望向了洞穴的深处,但由于里面黑乎乎的一团,根本看不清深处究竟藏了什么。
她咽了口唾沫,从背包中掏出了一枚夜明石。淡淡的白色微光照亮了周围,将许多隐藏在黑暗中的细节暴露在了她的眼中。
洞口的石头似乎由于阴影的影响已经变成了灰黑,但越往深处石头的表面就结上了一层像是白霜一样的蓝色物质。这层物质看起来显得粗糙灰暗,就像是被许多虫子蛀蚀过一样,联想到洞口灰黑的石头,想必这都是阴影的杰作。
难道阴影不是从这里透出来的?阿拉玛咽了口口水,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夜明石,将它抛掷进远处的黑暗。深蓝色如同水晶一样的晶石与黏着在其上的血肉在微光中映入她的眼帘,晶石已然暗淡,上面还有排布成不规则网格状的血肉,但那光滑的表面还有规整平滑的形状让阿拉玛确信这绝非灾厄能做到的。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在不远处的角落摆着用蓝色晶石制作的床和桌椅。它们的上面同样爬满了血肉,尤其在桌子上,数条触手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又一个肿瘤状的凸起。阿拉玛走了过去,用权杖捣碎了那些结构松散的触手,这一次它们似乎不怎么情愿,试着与她纠缠,但这些血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就算没有了权杖的加持,想要取出触手包裹的事物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第一件取出的是一支发钗,发钗使用的材料十分特殊,摸起来有一种金属的质感但外观却更像是一块半透明的淡黄色晶石。它的尾端被精心雕琢成了换生花的形状,其花瓣浑圆,虽使用的是坚硬的晶石,触手却带着很明显的肉感,单论工艺在人类的层次上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而使用的材料似乎也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晶石。但另一种晶石她还是听说过的,那是用于制作花蕊的材料,带着点点温热的血火珀。
血火珀,这是一种相当罕见的琥珀。只有在欢宴的保护下经过怒火的灼烧才有概率诞生。如果说在欢宴尚未静默的时代,什么东西最为稀有,这种血火珀绝对能位列前十。
不过虽说稀有,但除了用在装饰上,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作用,甚至就连制作的装饰品因为其特性也会在一段时间后自行碎裂,因此更是很难见到用血火珀制作的物品,就连阿拉玛也只是在母亲的珍藏中见过那么一枚,还是被生命力旺盛的藤蔓托举,但就算如此,其与血火珀接触的地方也变得发黄干枯,就跟快死了一样。
还挺漂亮的,阿拉玛摩挲着发钗的表面,将它插在了自己头发上,拿起了被血肉染红的小本。
本不大,也就只有胡思卡的一只巴掌大小,其中用娟秀的小字记录着某人那段时间的经历。
在看完了笔记后,阿拉玛皱着眉头看向了远处,哭声仍在持续,听起来就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婴孩。
她将小本塞进了装着美梦果与香韵花的背包中,紧握着夜明石朝着洞穴的深处走去。
地面上爬满了血肉,这些结构异常松散的血肉只是被踩上一脚便爆出了带着淡淡香气的暗红色血浆,看起来就像是长条状的汤包。
在强忍着恶心走过了一条长长的甬道后,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
这处空间由许多深蓝色水晶柱支撑,每一根柱子都有数人合抱那么粗。在这些水晶柱的表面生长着黏腻潮湿的血肉,青紫色的血管贴附在表面形成了网状的丝络。
“咚咚咚。”如同心脏跳动的有力声响伴随着凄厉的啼哭声从上方传来。她抬起头,看到在这处空间的最顶部悬挂着一个直径足有上百米的血肉球体。它的身上生长出许多带有吸盘的触须,紧紧地贴在洞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茧。
阿拉玛舔了舔嘴唇,绕开了巨茧的正下方,打算贴着洞壁,走到另一侧的出口。但就在她踏入的瞬间,啼哭声停止了。她听到了清脆的笑声,虽带着孩童的懵懂与天真,却足以致命。
退回去?可是她又能退到哪里?阿拉玛愣在了原地,就在血肉即将吞没她时,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拽出了血肉的泥潭。
彭顿将她抱在了怀中,转身朝着来路跑去。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那只肉茧从洞顶掉落,它的肉囊破裂,一只被粘稠的血色物质包裹的肿胀手臂从中钻出。凄厉的叫声响起,血肉的海洋中生长出大量触须,它们在地面上蜿蜒爬行,脚下的血肉想要包裹住彭顿的双脚,但都被阿拉玛用权杖戳烂。
“小心了。”彭顿喊了一句,身体做出了一个大幅度的闪避,阿拉玛还没有意识过来,只见一团漆黑的阴影在自己的眼前掠过。
大量的阴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扑向了海量的美味,它们消融着血肉,同时被血肉消融。眨眼间那只肉茧上便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阴影,让它发出了更加凄惨的哀嚎。
此时它的头部已经钻出,然而那算不上人类的头,更像是骑士的头盔。它高举起手臂,指向了阿拉玛,头盔的孔眼中流淌出血红的泪水。
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彭顿的身体因为躲避,撞在了洞壁上。阿拉玛背包中的物品也在颠簸中掉落了一地。阿拉玛想要伸手捡起那本笔记,但血肉却先她一步将一切吞没。
“别管这些了。”彭顿的声音带着几分痛苦,“趁着阴影还没有吃掉绳子,我们必须快点儿离开这里。”
阿拉玛收回了手,用权杖帮他解决掉了附近麻烦的血肉。彭顿吸了口凉气,带着阿拉玛回到了被阴影开了天窗的原处。
“你在前面开路,我在下面。”彭顿将阿拉玛放下,此时绳子上已经裹上了一层漆黑的阴影。本来有着碗口粗大的绳索在阴影的侵蚀下只剩下了三指粗细。
“可是权杖……”阿拉玛刚想说权杖失去了作用,却惊讶地看到权杖再一次发出了亮光。她睁大了眼睛,但现在并不是思考原因的时候。
阴影在权杖的光芒中消融,阿拉玛终于回到了地面。“彭顿,快上来!”阿拉玛转过身,朝下方看去。
彭顿才爬到一半,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鲜血从他的背部汩汩流出。
“别管我,快走!”彭顿仰着头朝阿拉玛喊道。
但这次阿拉玛没有听,她的手中闪烁着淡绿色的微光,一股带着香甜气息的微风从洞口吹入了彭顿的口鼻。
“别管我,上面还有……”一团阴影扑向了正在专心为彭顿治疗的阿拉玛。彭顿的眼中带着一丝不甘,双手脱力朝下方落去。
“看,大个儿,我们发现了谁?这不就是让我挪窝儿的小情侣吗?”一个懒散中带着几分不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而那团阴影也在这个声音中被填入了色彩。
“啪。”一只绿色的大蜥蜴趴在了阿拉玛的背上,它伸出舌头舔了舔阿拉玛的脸蛋,然后便飞快的钻进了林中。
彭顿的伤很好治,至少在美的神明芙拉洛仍然愿意回应他们的年代,脊柱被尖刺贯穿这种“小伤”用不了一顿饭的时间便足以恢复如初。
比起彭顿的伤势,香韵花的丢失显然更加令阿拉玛沮丧。她将自己关在帐篷里,多日都没有出来过。要不是彭顿自告奋勇,腆着脸走进了帐篷,我们的精灵大小姐可能还要抑郁个几天。
没有人知道总是惹阿拉玛生气的彭顿是怎么哄好她的。大家只知道在二人出来后,彭顿的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是五杯飘香的液体。
所有人都以为彭顿又要捉弄自己的同伴,但却没想到那杯带着些许刺激,有着浓郁香气的饮品居然出人意料的很不错。
他们在那个夜晚共同举杯,每个人都发出了对未来的期许和祝愿。而丰年城在那个有说有笑的夜晚真正建立了起来。
之后有人问起彭顿,他只会耸耸肩说:“当大家都以为我要捉弄人的时候我没有捉弄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捉弄。”
再之后丰年城的五位创建者在与灾厄的对抗中死去了四人。就连阿拉玛都在被任命为飨宴大公后的第十个年头将大公的位置交给了刚刚成年的后代,带着彭顿·丹迪亚的愿望去寻找失落的洛索雷斯。
但这种饮品的制作却被继承了下来,或许已经没有人记得它的由来,但后人们都记住了这个名字,这个由五个人一同想出来的名字。
这就是“丰年的祝颂”的由来。
至于那处地下空间,在人们再次进入的时候,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似乎都已经被饥饿的力量清除一空。人们用欢宴的力量填满了那处空间,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入。但在无人注意的深处,深蓝色的水晶之下,一根只有手指粗细的肉虫子静静地趴在一本笔记上。
“实验再一次失败了。吸纳的欢宴之力引来了饥饿,本来的构想被破坏,他已经无法从其中苏醒了。这里不再适合继续进行实验,我必须找一个新的地方。我有了一个新的灵感,或许那将会是我最后一次实验,但没有他的话,我又何必活着呢?只是苦了我的孩子,毕竟他叫了我一声……”
“妈妈。”肉虫子扭动了一下身躯,趴在那个词上,发出了黏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