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了不知多久,地洞变得宽大起来,终于可以直起腰了,四处一看,原来这是个大洞,与无数的小洞相连接,看来猜测的并没有错。
二人对个眼色,忽有声音传来:“龙虎山的道士死了,那两个黄毛小子不济事,你杀他的时候有没有被瞧见?”
张行云作个“嘘”的手势,悄悄道:“是黄鼠狼。”
二人忙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远远的,果见有两个人站在那里,借着篝火的光,看的真切,女的是孙映雪,男的是……竟然是迤湖楼的龟奴老郎。
二人都吃了一惊,当时倒没注意此人,他竟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老郎老郎,原来是黄鼠狼,真看走眼了。
孙映雪声音里带些哭腔,道:“我不想杀人,你快放了我,我不喜欢这里,又潮又臭的。”
老郎喝道:“不要哭,女人就是麻烦,再哭我又要禁锢你的魂魄,把你变成傀儡了。”
孙映雪听了这话,不敢再哭了。
张行云拍了拍黄芪的肩膀,黄芪会意,往右走,张行云则往左,伏在黑暗中。
“黄鼠狼,快放了孙映雪。”黄芪跳出来,犀照正照在老郎的身上。
老郎瞬间现了原形,狰狞咆哮,但他法力高强,犀照并没有迟滞他的身形太多,只是忌惮黄芪身上有残剑,吃了两次亏,不敢上前,念诀起手,喝道:“孙映雪,去杀了他。”
“啊哈。”张行云趁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黄芪身上,突然杀出来,一纸符贴在孙映雪额上,孙映雪当即闭目倒了下去。
老郎大怒,转身便来攻张行云,张行云抱着孙映雪往后跳开,从怀里拿出一段被灰布包裹的物什,道:“别过来,我有镇元残剑。”
老郎迟疑,回头去看黄芪,谁知黄芪手里也拿着一模一样的东西,道:“残剑在我手里。”
两柄残剑?都用灰布包着,其中必有一真一假,老郎左看右看,脖子扭得咯吱作响,僵持了好一阵时间。
张行云见他深吸了口气,收小腹,下臀部,忙叫道:“要放屁啦,要放屁啦,快拿出来。”
二人急忙把早备下的湿布拿出,极不情愿的捂住口鼻,几乎与此同时,“噗”地一声,悠长响亮,黄烟滚滚而来,张行云拿出另一片盖在孙映雪脸上,暗想:“你昏了倒好,闻不到味道。”
有了黄烟作掩护,老郎有恃无恐,他想立即做出抉择,杀了这两个冤魂不散的人,身形一闪逼近黄芪,相隔不过尺余,两只利爪高高举起,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但黄芪丝毫不惧,拿着灰布往前便刺,叫道:“来得正好。”
老郎立时就明白了,他拿的是真的,一个不会法术的人是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残剑刺伤的痛记忆犹新,他不敢以身去试,折身又去杀张行云,叫道:“好小子,敢糊弄你爷爷。”
“乖乖的,被他看穿了,黄芪,我们分头走。”张行云连孙映雪也顾不得了,撒腿就跑。
但他的速度又如何比得上老郎呢,老郎得意的笑了,利爪已经碰到了张行云的后心,他似乎已经闻到了鲜血生肉的味道。
强光大闪,老郎连声惨叫,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胸口插着一柄断剑,这是真的。
张行云在最后关头,忽然往下一滚,右手握着剑砍断了老郎的右爪,一直从心脏刺了进去。
走出洞来,两个人相视而笑,有如释重负的轻快感,这是一场豪赌,以性命作赌注,虽然紧张甚至于恐惧,但赢后的感觉却是从所未有的,好像刮的风都带着花香的清新。
张行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会认为你的是真的,我的是假的?”
“我想他吃了那么多人,见惯了人怕死的神情,就一定不会相信有人在面临死亡时,会一点都不害怕。”
“你真的不怕吗?”
“怕,但不这样做,我们就根本胜不了。”
张行云笑道:“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看你也有做捉妖师的资质,不如入了我茅山派如何?”
黄芪道:“我现在不就是茅山派的吗?”
张行云道:“那是假的,我说是真的拜师,你做我师弟,本派呢也没什么规矩,就是后入门的,一定要替师兄端茶递水、洗衣叠被、端屎倒尿……我还没说完呢,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和这大小姐。”说着揭了孙映雪额上的符。
孙映雪当即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惊道:“是你啊红眉怪,黄鼠狼精呢?”
张行云神情慷慨,仰首望天,道:“那妖邪被英俊潇洒法术天下第一的张天师给消灭了,你身上的魂契自然也解除了,不用谢我,我行侠仗义,向来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当然能给个三五百两银子更好。”
孙映雪欢喜:“是你和黄芪救了我,可我脸上怎么有股腥臊气?”
张行云笑道:“黄鼠狼屁中有毒,黄芪说人尿可以解毒,所以……。”
孙映雪一听这话,当下差些气晕了过去,又羞又怒,道:“你……你欺负我,看我不杀了你。”
追着就打,张行云忙告饶:“别胡闹,我还要去收拾齐飞龙的尸首。”
齐飞龙,孙映雪这才想起来,自己杀了人了,虽然那时身体被老郎操纵,不能自主,但意识里却是清醒的,她既自责又害怕。
张行云见她黯然不语,也没心思开玩笑,道:“这也不能怪你,真正的凶手是黄鼠狼妖,你不用太过自责。”
孙映雪很难过,眼中落下泪来,道:“可毕竟是我用刀杀死了他,我……我怎么成了杀人犯。”
张行云道:“你也是不想的,齐飞龙兄死的是冤枉了点,但不管怎么说也不是你的过错,你也是想降妖除魔,只不过最后为妖孽所利用。”见黄芪牵了马过来,又道:“人言多是非,龙虎山的道士也不好惹,这里的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出去以后,就说齐飞龙是被黄鼠狼妖杀的,这不是心虚说谎,而是避免不必要的事端。”
黄芪似懂非懂。
见到他们安然无恙的回来,花华灵芝和绿萝都极为欣喜,诸事安排妥当,便启程赶路,毕竟在此已耽搁多日,怕误了武道大会的时限。
只是出师不利,半道上被一群狐狸一只黄鼠狼就折去了几个好手,而破情境界有成百上千的妖魔,绿萝十分害怕,劝孙映雪花华不要再以身犯险,但二人历尽艰辛才走到这一步,如何肯轻易放弃,况且有张行云黄芪灵芝同行,比之秦天龙慧觉几人要强得多。
及至登封地界,阿虎阿豹和胡海龙也赶了来,孙映雪问起慧奕,阿虎说慧奕不肯来,独自带着慧茶回镇江去了。
这一日下起了小雪,仿佛柳絮飞舞,四野空旷荒芜,群山连绵起伏,山的雄姿掩映在蒙蒙的烟气之中,使人分辨不出是远是近。
“这便是嵩山了吗?”花华问道。
张行云道:“是了,咱们先去破情寺报个道,领了信物,再进去。”
花华吟道:“‘嵩山高万尺,洛水流千秋’,百闻不如一见,名山古刹,值得一访。”
胡海龙意气风发,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概,用又粗又哑的声调说着:“释家不成气候了,嵩山本是禅宗祖庭少林寺的所在,自妖孽重现人间,这些大和尚念的经唱的佛全没用处,被妖孽杀的血流成河,举派覆灭,想我龙虎山千载一脉,正清宫里奉祀历代祖师,香火不断,道家终有出头的一日。”
茅山派也是道家,张行云自然不能辩驳,只道:“破情大师立志弘善,在枯木堂中一坐就是四五十年,也着实令人钦佩。”
花华叹道:“种德若深山,立志如大海,世间果有此奇人。”
胡海龙轻蔑的笑道:“妖就是妖,吃人杀人乃是本性,就像人要吃鸡吃猪,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破情大和尚偏不信邪,可这么多年也不见有半个妖来吃斋念佛。”
“妖未必就要吃人杀人。”灵芝道。
胡海龙见她接了话,更有兴致,道:“灵姑娘兰质蕙心,自然瞧着这世间一切都是好的,不过我还是劝一句,妖孽狡黠,惯于伪装,你可千万不要对妖有同情,该杀一定要杀,犹豫不得。”
他说得极是热心,本以为会获得灵芝的赞许,谁知她仍是漠不在意,不禁有些失落。
行到山口,只见道旁立着一块大石,纹面斑驳,上头有字,写道:“嵩山禁地,万类止步。”
阿虎四处望了望,阴沉的天空,静寂的山,道:“连鸟都看不到一只,不知有什么凶险,还不让人上山了,万类?这写的真搞笑,难道虫蚁也会认字。”
阿豹道:“我们本就是来参加武道大会的,自然不用理会,不是说妖怪成群吗,怎地一个也没见到?一定是知道我家公子要来,都吓破了胆,哈哈……。”
绿萝轻声道:“你们小点声,是不是生怕妖怪不来?”
张行云道:“此处离破情界还有一段路,得经过破情寺才是。”
胡海龙又笑了起来:“应叫‘破落寺’才对。”
“当”……。
深山中忽传来悠远的钟声,浑厚低沉,众人一时都无话了,仿佛这钟声有雪一样的效用,白雪可以覆掩世间的尘垢,而钟声则能洗涤人心的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