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饮雪眼里:
原来附加在熊震高大魁梧身形之上,那种养尊处优、轻佻浪荡的纨绔气质,似乎被这场仍在持续的战争全部磨掉了;从气质上看,熊震好像换了个人。
现在的熊震,气质内敛,眼神都开始显得有些谦虚;只不过,他整个人看上,好像特别疲惫。
“他有些心力交瘁……”饮雪暗暗叹惜;
她看着对方拼命想把“可怜”藏匿起来的样子,心里之上,感觉有些泛酸;
熊震对饮雪有所察觉后;立即眼珠一转,马上看向了别处,“我们找个地方聊几句吧!”
饮雪现在,只想到一个地方可去,“思君楼?”
“那就思君楼!”
……
到了思君楼后,那老板认出了饮雪;
激动之余,老老连忙让侍应带着她俩上到思君楼的最高层,然后开了一个最好的包间,上了最好的茶水和糕点。
饮雪将无关人员全部打发出去之后,关上门,亲自己给熊震斟好一杯热茶,“进王请喝茶!”
熊震苦笑起来,“御门城破,我成了亡国之君;这半年以来,今天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给我斟茶递水……”
饮雪笑道,“进王说笑了!您可是堂堂正正的一国之君!如今山河犹在,何来亡国之说。”
熊震放下茶杯,走到窗口边打开了窗口户,凝视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然后,才回身倚着窗台;与饮雪攀谈起来。
“从你的封地往南直至熊穴城,万里疆土,现如今,已经是你父王的囊中之物;
现在的棕罴林地,没有一寸,是真正属于我熊国子民的立足之地……
你说!我是不是亡国之君?”
饮雪抬头看着熊震:对方故作潇洒地谈笑风生,每一言一语、一个字,充斥着怨恨和不甘的味道,很浓。
熊震再说,
“决战之后,铁狮大军强压致熊穴城门之外;然后一字排开,日夜不停地侵扰;
敌人企图进一步扩大战果,对我们进行步步蚕食。
半年时间内,盟军为了守住一线城池,在你公公褚百雄的指挥调度下,终得以勉强稳住了战争局势;
日至今日,可以说是好不容易稳定了军心,安抚住惶惶不可终日的黎民百姓……”
熊震话锋一转,“正当所有人认为可以稍稍松一口气时……
公主你,为何要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动摇盟军的军心,扰乱时局?”
饮雪心神一沉到底,暗道,“你弯弯绕绕说了这么多,最终还是找我麻烦来了……”
她装出吃惊的样子,叫起了冤曲,
“进王言重了!我虽为相思郡主,可一不干政,二不参军;这里大小事务,一直由我王兄全权代理。
我平日所为,皆是毫无意义的混吃等死……与你所说的什么军心、时局的,半点也挨不上!”
熊震轻轻蔑笑,心想:如你这种拙劣的表演,我都看不明白的话,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他重新坐下,饮雪又给他继续斟茶;这时,熊震突然抓住了饮雪的手腕,想看到对方吃惊的表情。
只可惜饮雪早有准备,不仅脸不改色,就连斟到杯里的热茶,半滴也没有洒出来;
其表面功夫,当真是到了滴水不漏。
熊震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饮雪,笑了笑,就松开了手;他经过了这种简单的测试,现在已是胸有成竹。
“你的小驸马……现在人在何处?”
饮雪一听,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失落,饱含幽怨,让人难辨真假,“我若是知道他的下落就好了!不然,我又怎么会……呵呵……”
熊震不可置否,只听他慢慢说道,
“我国破家亡后,甘愿充当你公公手下一员将军,率领百官和数十万将士,听从他的指挥调度至今;
我能忍受这些,不是因为我有百折不挠的精神和意志,而是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不只一次许诺过我:他会让我击败强大的敌人!”
饮雪苦笑起来,她明白对方所说的,究竟是何人。
在她的记忆之中,褚英传和自己跟熊震的交集,仅有一次;
至于熊震与褚英传后续还有什么瓜葛,她真的可以说是一概不知,
“进王不是在说笑吧?他如果有这么大能耐,当初怎么会被我父王治罪下牢?
他也因此卷入了战争之后,搞得现在真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到窗台那里,往外好好看一看!”
震熊语气突然一变,露出了有些生疏的王者威严,对饮雪发出了一道不好抗拒的命令。
饮雪只得照办。
对于正在高楼之上极力远眺的饮雪来说,眼皮底下的热闹和繁华,确是一道别样的风景线,让人看得心旷神怡。
只不过,饮雪不明白熊震让自己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你看到了什么?”
面对震熊有此一问,饮雪老实应道,“我只是区区一女子,除了热闹之外,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如按你那王兄,在后方监国的太子那份计划书,来发展你们的’南疆新地‘的话;
现在你治下的思相泉,绝不会看到热闹和繁华。
你现在之所以能看到,这里一切欣欣向荣的好景气,全赖你的父王力暗中使力,将太子那份发展计划,换成了小驸马那份’攻略书‘后,相思泉的发展,才会到达如今的地步。”
饮雪听到自己封地能有今天的繁荣,竟然是自己的爱人暗中促成的;一时之间,她的心头开始涌出了异常的温热。
只听她幽幽道,“是这样吗?”
熊震摇头直笑,“原来你一无所知!你这个郡主,当得十分清闲呢……”
“呵呵……”饮雪被熊震笑得有些尴尬。
她突然想到,“两个月前,二哥让自己签署的公文,应该就是熊震所说,那家伙的什么’攻略‘了吧……”
熊震说道,
“你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前线所有人,都憎恨你的风流轶事了吧?
盟军现在能够在兵败之后,以熊穴城为界顶住敌人的压力、苦撑至今;就是全赖你的驸马那份攻略,及时盘活了原来大劣的战局……”
饮雪忍不住插了一句,“进王是什么时候,知道那家伙写有这么一份’攻略‘给我父王的呢?”
熊震想到这个问题时,仿佛有一肚子气,他忿然应道,“御门城失守之后的第三天,就有人密报给我了!”
饮雪被对方可怕的表情吓得有些不安;一时间,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如若在决战之前,我得知你的驸马曾给狼王,上呈过这份战争攻略的话;
我当初决不可能同意,马上与敌人展开决战!
可你的父王,先是对我偷偷将小驸马的攻略瞒下了来;对正确的战争攻略先择视而不视;
然后又对两国结盟之后的军事力量盲目自信;
最后草率出战,铸成今日之无法挽回的局面!”
熊震越说越气愤,突然暴怒起来!
他一掌拍下,将那张结实的桌案震成粉末,桌上的所有东西散了一地。
饮雪见状,大气不敢出。
熊震绷紧了脸,对饮雪质问道,“我想请问公主——你若是遭人有意欺瞒算计,最终人被害得国破家亡后;该当如何?”
饮雪现在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类似的问题。
一直以来,她无论是何时、何地、面对何人向自己提出这种问题,都是有人挺身而出,替她回答;
而且,那个能把问题回答得四平八稳的人,99%是褚英传。
现如今,再没有人为她挺身而出了……
她看着熊震咄咄逼人的气势,她现在的脑子里,根本想不出任何与问题有关的线索。
“我不懂……”饮雪小声地回应着。
“你当然不懂!”熊震沉声道,“如是一般人,定会向那个坑害自己的人报复、打击‘;以泄心头之恨!”
瞧着激动不已的熊震,饮雪发现,对方好像正对自己目露凶光,这个样子确实叫人发怕。
不料熊震却突然气过了。
他开始努力地压抑情绪,“我熊震不是一般人,所以暂时没有这样做打算。你知道为什么吗?”
饮雪略略回神之后,觉得自己已经想到了正确答案,“因为……进王始终相信那个家伙,一定会兑现你们之间的承诺……”
“没错!”
熊震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小驸马,曾经不止一次给我带来了胜利、希望还有信心!
因此,由始至终,我只相信他一个人而已!”
饮雪听得连连头点。
熊震接着说道,
“褚英传因战事失踪之后,我一直派人多方打探他的下落,只可异,至今未果;
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丧失过信心!”
饮雪听着有些感动,不禁脱口而出,“若他知道进王,由始至终都如此信任的话……那家伙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熊震说了这么多铺垫,等的就是这一刻、这一句;
“既如此,那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吧!现在他人,到底在哪里?”
“糟糕……”饮雪暗暗叫苦。
熊霸现在盯死了饮雪。
他那锐利的眼神,犹如一把专门用来盗墓的洛阳铲,仿佛就要挖空这位小公主的秘密了。
饮雪自知已经很难躲得过去,她的胸口随着思绪不断地起伏着——
这熊震……可不可信?
那家伙的下落……能不能说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