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卢老太太怒道：“卢家早就已经是门庭冷落，只有我们这一支勉强支撑着。朝廷早就在打压世族如果不寻求当权者庇佑那卢家很有可能就会败落在你的手里。”
卢亦杰却正色道：“祖母所言不错。可您却找错了人，魏王不是可堪托付之人。”
“你又如何得知？你认识他不成？”卢老太太口中这么说，心里却不得不认同孙子的话。她何尝不知道魏王狼子野心、心机深沉，可是她又有什么选择呢？当初魏王绕过家主直接来找她，说得好听是合作，实则就是命令。违抗魏王的命令难道就不会被他记恨？她夹在其中实在也是左右为难。
她听到卢亦杰继续侃侃而谈：“魏王蛰伏多年一朝得势足以说明他的手段非常人能及，这些年他铲除异己使用的手段也都不算光明磊落。虽然说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也能够得知他并不算什么君子。”
他这一番话急得卢老太太一下站了起来，她忍不住环视四周，眼见都是自己的心腹才平静下来。
她手指颤抖指着卢亦杰：“我一直以为你听话乖巧，如今看来也是装给我看的。你现在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这个老太婆的话也是不中听的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这样惺惺作态来求我原谅，你是卢家家主，你要做什么自便就是。”
卢亦杰挺直了腰杆：“祖母就算是生气，孙儿也要把该说的话说完……在我看来，现在就是振兴卢家的最好时机。河东现在几方势力争夺，但说实话这几方势力都算不得太强大，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卢家的立场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卢老太太渐渐平静，她看着那张还算稚嫩的脸，恍惚间仿佛有几分卢老太爷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们卢家不仅有三千精良府兵，而且在河东树大根深，我们偏向谁谁就有了七成胜算。所以，不是他们选择我们，而应该是我们选择他们。”
卢老太太问道：“那你又怎知你选择的那个就是好的？”
卢亦杰垂下眼眸，声音低了下去却生出了几分温柔：“因为那人没有欺凌孤弱，还曾在自己都饥肠辘辘的时候分了一个孤儿半张饼。如果真的必须选一个人投效的话，至少她不会卸磨杀驴。”
卢老太太冷笑一声：“还以为你有何雄才大略，原来也不过就是被私情左右。我且问你，他们那个什么下弦月不过就是一个民间团伙，一无权二无兵，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斗过魏王？如果因此得罪了魏王，你又有什么能力护住我们卢氏几百年的基业？”
“下弦月虽无权无兵，但是他们有最重要的东西……民心。祖母或许不知，如今东秦国的百姓中几乎人人都知道下弦月，更是信任他们。什么皇帝、魏王，在平民百姓心中都抵不过下弦月这三个字来的可靠。这就是他们最重要且别人都没有的东西。”卢亦杰娓娓道来，说出了他心里暗藏许久的话。今日他既准备跟卢老太太敞开心扉聊一次就没打算有所保留。
卢老太太不语，只是看着眼前冉冉升起的香烟。
卢亦杰看出卢老太太态度有所松动，忙又恳切道：“祖母，孙儿做的事虽然算不得十分稳妥，但是也是深思熟虑后的才做的决定，绝没有胡闹。”
半晌，卢老太太才道：“起来吧……跪了一个时辰还没跪够吗？以后旁人见我们卢家的家主是个瘸子才真是有失体面。”
“那祖母这是原谅孙儿了？”
卢老太太不语，何妈妈却赶紧上前扶起他，道：“老太太当然是原谅你了，这天寒地冻的快起来坐下吧。”
卢亦杰这才起身坐在了卢老太太身侧。
卢老太太摒退了所有人，房中只留下祖孙二人，她面色虽然依然严肃可声音却已经不自觉放柔：“你说下弦月有民心，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明白。”
“这是你自己的臆想还是那人明确告知你的？”
“虽不曾明言，但是孙儿猜的出来。否则，他们不会在河东盘桓这些时日。”
卢老太太心里一惊，若是今日之前卢亦杰说是自己的猜测估计她会不屑一顾，可方才她已对他改观。
看来这个下弦月果然所图不小。而卢亦杰竟因缘际会跟他们的领头人相识于微时，这或许也是上天给卢家的机缘。
卢老太太岁数虽大，但心思依旧玲珑活泛并不是因循守旧之人，几番计较之下便权衡了利弊。但她不像卢亦杰，她更愿意给自己留一个底。
“家主。”卢老太太这声家主唤得平静而又庄重。
卢亦杰立刻拱手恭听。
“之前是祖母小看了你，一直还以为你是个不理世事的孩童，却不想你已经对政事有了自己的独到见解……这很好。以后的卢氏一族就靠你来支撑了。”
卢亦杰动容道：“祖母……”
卢老太太抬手阻止了他，又继续道：“不过这个下弦月毕竟根基不深，还要再观察观察，不可轻易托付全部。”
“祖母的意思是？”
卢老太太笑了笑，眼角炸开了鱼尾纹看起来倒是和蔼了许多，她眼中有几分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狡黠之色：“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祖孙二人各自为政似乎也无不可。”
卢亦杰明白卢老太太的意思，她是想继续留着魏王这个靠山以备不测。对这个想法他不认同，但是也知道这已经是祖母现在最大的让步。
“祖母的意思孙儿明白了。”卢亦杰顺从道。
“虽然是这般，不过若有要紧决定还是要先告知我，不许再同这次一样自作主张！”
卢亦杰脸一红，自知理亏忙应下了。
卢老太太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悠悠问道：“你同祖母说句实话，你这么全心全力襄助下弦月那个姑娘，当真没有一丝私心么？”
卢亦杰低下头，想到祖母的话嘴角竟浮现一丝笑意。
“什么都瞒不住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