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君卿两人方落坐,何巍便端着茶水,与赵沉一前一后进入。
将茶水放下后,何巍退至一旁,而赵沉却开口道:“将军,属下已经查明,那刺客于一月前混入营中。
他顶替了伙房的陈大力,一直以伙夫的身份潜在营中,此人平日里一直是沉默寡言,只会埋头苦干,营中又人多眼杂,因此并未有人注意到他。”
他比何巍早一步回营,也见了那刺客的尸身,听宋志说明情况后,当下便开始查这人是以何种身份混入营中的。
闻言,君卿不免多看了他一眼,这人办事效率倒是挺快的。
唐刃对此倒是不意外,人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弄不明白,他也没必要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他拎起茶壶,给君卿倒了杯热茶后,方淡声开口:“让周青来见我。”
赵沉忙应下:“是。”
说罢他转身出了营帐,不多时,一个身着甲胄,面容硬朗的汉子便随他一同走来。
那人一见唐刃,当即便单膝跪下,抱拳道:“属下见过将军...夫人。”
只是这声夫人,他犹豫了片刻,口中方道出,语气也是轻飘飘的,略显敷衍。
对此,君卿只是淡笑,他端起面前的茶水,并未开口。
唐刃神色一派冷然,他没有让周青起身,还是直接问道:“周青,你身居何职?”
周青显然是一愣,随后立刻便道:“将军,属下可是犯了何错事?”
听他如此不回反问,唐刃眸色更冷开口:“我是在问你。”
“回将军,属下身居都虞候。”
周青微微抬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刺客之事,唐刃先前下令不得声张,宋志便给瞒下了,如今营中除了先前与他一同进入营帐的几个手下外,便只有赵沉二人知晓。
因此,周青不知唐刃今日传他是何意,心中暗自揣测起他的意图来。
唐刃微微眯起双眸,审视的目光盯着周青:“都虞候?你还知道自己是都虞候,连营里的伙夫被人替了都不知道,我看你这都虞候不做也罢,不如拱手让人。”
周青闻言心头一紧,他心知是闯了大祸,另一只膝盖也跪了下来,赶忙低下头:“将军恕罪,是属下一时疏忽。”
唐刃冷讽道:“你一时疏忽便让刺客混了进来,若是一直疏忽,那我营中将士还安有性命在。”
周青额间的冷汗都冒了下来,他忙道:“是属下大意了,属下这就去严查。”
说着,他声音之中还透露着一丝急迫与慌乱,他身居都虞候一职,素来是负责营中的人员调配与警戒的。
有刺客冒充伙夫混了进来,若要查起便是他的失职,按照营中纪律,轻则杖责,重则降职,他此刻自然是怕了。
可唐刃却不愿给他这个机会,只听他冷声道:“不必了,依本将军来看,你这都虞候倒不如让给别人也罢。”
显然,他是打算换了这人。
周青顿时脸色煞白,他从一个武夫爬到如今的位置,可谓是费尽心血,不过是一时失察,这人便要革了他的职。
这时,君卿在一旁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发出细微的声响,却吸引了唐刃的目光看过来。
只见他悠悠开口道:“阿刃,周都虞侯掌管着营中的纪律与人员动向,难免有疏忽之时,如今出了这等事,他自然也是不想的。
我看不如让他带罪立功,你看可好?”
他的声音平和,却让除了唐刃以外的三人都愣住了。
特别是赵沉两人,他们怎样也没有料到,夫人竟然会为周青说话。
周青心中更是惊讶,随后便是满怀羞愧,他想到自己先前还曾轻视这人。
于是他当下不由思索便道:“夫人说的对,求将军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唐刃并没有立刻开口,他冷冽的目光盯着周青,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穿透,就在周青以为自己要完了的时候,方听到他开口:“本将军念你往日也有些功劳,这次若能将功赎罪,尚可饶恕,若是再出纰漏,军法处置。”
周青额头上冒出更多细密的汗珠,连忙低头应道:“请将军放心,属下定当全力将功赎罪,查明刺客,绝不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给你两日时间,若是查不明白,你这都虞候便是到头了。”
唐刃说罢,方让他起身离开。
周青如获大赦,忙站起身来,抱拳道:“是,将军。”
说罢,他对君卿躬身行了一礼,语气再也没了先前的轻慢开口:“多谢君先生。”
随后才匆匆退出营帐。
他走后,唐刃方对另外两人开口:“他在明处查,你们在暗处,可明白。”
那两人对视一眼,忙应道:“是,属下明白。”
唐刃这才对两人道:“下去吧。”
等营帐中只剩下他与君卿两人时,他方将君卿揽进怀里,有些不爽问道:“为何要为他求情?”
闻言,君卿温声道: “你看他未及而立之年,却能爬上都虞候之位,说明此人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既然如此,你何不行个方便,给他个机会,若当真是可塑之才,也能为你所用。”
从方才那人对他态度的转变,君卿也可看出,那倒是个知恩的,若是真能重用,再加以培养,必然是个良将。
唐刃听着,心间更多的暖意涌出,他知晓自家小大夫时刻都在为他打算。
他轻声笑道:“卿卿言之有理,听卿卿的。”
君卿却是扬起头,好奇问他:“我看他们倒是怕你,怎么你平日里很是凶悍吗?”
外面的那些将士们可不就是肉眼可见的怕着他家阿刃,一个个见了他如同兔子见了鹰似的。
唐刃一听,毫不犹豫便道:“军中纪律严明,那是他们犯了错,自然心虚。”
闻言,君卿微微抿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真只是如此?”
唐刃双目之中满是柔情看向怀里人:“为夫可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别人不知,难道卿卿还能不知吗?”
无论何时,他与君卿说话之时嘴边始终挂着淡笑,面色也是一片柔和。
君卿一想也是,他家阿刃可是温柔体贴之人,定是他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
两人低声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午憩之时,他们这才动身离开军营,前去赴顾长飞所约。
用过膳后,趁着时辰尚早,两人便去了趟铺子里。
此刻未时刚过一刻,铺子里并无客人。
柳峰等人也是刚用过膳不久。
见他们来了,柳峰起身迎了上去:“公子,郎婿,你们来了。”
自打两人成亲后,柳峰便对唐刃改了称呼,这人是自家公子的夫君,按照规矩,他便称其为郎婿。
见了他,君卿便轻声开口:“柳叔,我今日来,是有事要告知您一声。”
他如今也算是个官职在身的,自然就不能像平日里那般空闲,可以常来铺子里。
不过铺子里的日常营销有柳叔他们呢,他也是放心的,今日来也是告知柳叔等人。
柳峰一听,便问道:“是何事?还要你们亲自跑一趟。”
说着,三人向后院走去。
只是君卿随意一看,店铺里大家都在呢,唯独少了唐辛一人。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当他许是出去采买了。
到了后院后,还未落座,君卿便道:“柳叔,太子殿下命我担任禁军营中军医一职,往后我要与阿刃一同早出晚归,恐怕难有时间再来铺子里。
往后咱家铺子里的一切,就要麻烦您了。”
“这倒是好事,公子尽管放心,交由我便是。”
听闻他担上了军医一职,柳峰倒也是为他高兴,毕竟君家世代从医,自家公子又是打小学起,若当真是因为哥儿这一身份而放弃,属实是可惜了。
交给柳峰,君卿自然是放心的,他笑着点头。
很快,唐福送来热茶,两人又细说了会话,唐刃在一旁不时应上两声,待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方离开。
两人很快又回了营中,无事可做,半日也就这样晃荡过去了。
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二日,因着两人都在营中的缘故,他们午膳也是与其他士兵共同用的。
军营里统一的膳食,两人也并未挑剔,伙房里做了什么,他们便用什么。
赵沉本是嘱咐伙房给两人另起小灶,不过却被君卿给拒了,营里伙食并不差,那些将士们吃得他自然也是吃得的。
他如今虽说是担了这军医之职,可在营中待了一日有余,也未曾有人前来寻他看诊。
唐刃忙碌之时,他要么跟在唐刃身后,要么就是在营帐之中看书。
营中这帮汉子个个身强力壮,也确实极少有用到问医的时候。
他这军医也不过就是挂职而已,也难免让营中他人不服。
今日的天儿不是太好,巳时还能瞧见日头,士兵们将被褥拿出来晾晒,可过了午,暴雨骤至,原本就冷的天儿,更是冻得人手脚麻木。
这天气属实古怪,冬日即便有雨,也不会像这样骤然降下。
一时间,众将士们都躲在营房中,好在有经验老道的瞧着天气不对,提醒大家早早收了被褥。
降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后,何巍端着薰炉进入主帐中。
何巍将薰炉放在两人面前,君卿打眼一瞧,那炉中烧着的正是香罗炭。
见此,他不免有些惊讶看向唐刃,香罗炭可要比普通的木炭昂贵多了。
这种碳燃烧起来无烟,并且还持久耐烧,燃烧之时,会散发出淡淡的果木香味。
难道皇帝如此舍得?禁军营里用这等好炭?
见他如此神色,唐刃只是勾了勾唇,他拿起面前的茶来,但笑不语。
君卿还不了解他吗,一看他这副神色,心里便明白了,这炭想来是为了他才自掏腰包购置的。
不过他未急着与唐刃开口,而是对何巍道:“骤然降温,你去吩咐伙房,让他们煮些赤沙姜汤给大伙儿驱驱寒,这费用,就算你们将军的。”
何巍一听,当下笑道:“那属下就在此谢过先生了,那群小子们有口福了。”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营帐,迫不及待向后边的伙房而去。
这么冷的天,谁不想喝一碗热乎乎的东西下肚呢。
见他走后,君卿嘴角方露出浅笑开口:“何必如此浪费,我哪有那么金贵。”
他虽如此说,可心底却漫上丝丝暖意。
“卿卿如此辛苦在此地陪着为夫,为夫自然不能委屈了卿卿。”
唐刃眼中的柔情更深,说着,他从桌上拿起蜜橘来,随手便放在炭火上烤着。
这会儿无人打扰他们,玫瑰也壮着胆子坐在君卿膝头,伸出胖胖短短的小手来取暖。
它倒是不怕冷,只觉得如此好玩。
听着他的话,君卿只笑着不语,他随手拿起置于桌上的书,只是还没看上一眼便放下。
唐刃是个手脚不得闲的,竟将身子靠近来,握住了君卿的手。
他像是把玩什么珍宝似的,一会儿捏捏,一会儿又放在唇下轻吻。
君卿葱白的指尖都泛着暖意,他抬眸看向唐刃,眼中满是嗔怪,却又带着几分纵容:“就你这般没个正形,也不怕旁人瞧见。”
唐刃却不以为意,嘴角噙着一抹坏笑:“他们不敢随意进入,怕甚?再说了,天寒地冻的,我给你暖暖。”
君卿脸颊微微泛红,想要抽回手,却被唐刃握得更紧。
结果低头一看,玫瑰正托着腮看的入神,这下君卿更是瞪了唐刃一眼,忙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捂住玫瑰的眼睛。
他刚想开口,便闻见一股子糊味,原来竟是先前唐刃放的蜜橘被两人遗忘,如今已然烧焦了。
君卿用力抽回手,没好气道:“玫瑰想吃,还不快些给它烤来。”
唐刃伸手便去拿那枚烧焦的,君卿忙握住他的手,有些急道:“小心烫着。”
唐人却反握住他的手笑道:“卿卿果然还是最心疼为夫。”
说着他将玫瑰拎了下来,顺手便放在地上。
随后又拿了一枚蜜橘塞在它怀中,毫不犹豫道:“想吃自己来。”
君卿看着站起来都够不着薰炉的玫瑰,有片刻无语。
他一时倒是忘了,唐刃是个脸皮厚的,指不定也是个不怕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