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迁走了,带着他的不甘和怨恨,但并没有人在意,除了始作俑者杨临。
杨临知道他刚读的是首反诗,但大周没有文字狱,上头最多就给你穿小鞋。
反正他都已经被贬到流放之地了,还有啥好怕的。
“好,好诗!”
司马文一马当先,看着杨临眼冒金星。
“杨兄不愧状元之才,这首诗看似简单,但却十分深刻,发人深省。”
顿了顿,司马文忽然露出有些哀伤的神色,走到凉亭中间。
“大周共十三州,北至代州,南至越州,西至蜀州,东至吴洲,我都去过,所见所闻正如杨兄诗中所言。
许多百姓辛苦种满了田地,到头来饭都吃不饱,更有甚者为了一口吃的,不仅卖了田地,还卖儿卖女。”
司马文的话就像平地惊雷。
震惊了这些平日里只会舞文弄墨,恃才傲物,不食人间烟火的才子才女们。
“岂有此理,当地官员竟如此无能!”
“百姓的粮食去哪了?莫非让官吏豪绅占了去?”
“若将来我等出仕,定要为百姓讨个公道!”
“……”
看着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人才,杨临差点笑出声来。
宝子们,百姓的粮食都在你们家粮仓里屯着呢!
现在你们是年轻气盛,情绪被调动了而已,过了今天,估计还是该干嘛干嘛。
事实上,杨临小看了他今天的这番言论。
一只看不见的蝴蝶已经悄然振动起翅膀。
后面的讨论杨临就没有听了,自顾自的在那吃东西喝茶。
宫女又给他上了两盘不知名,但看起来很有食欲的糕点,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这盘比别人的都要多。
不多时,第一场作诗结束,杨临胜出。
打了个嗝,摸了摸浑圆的肚皮,杨临心满意足地离开座位。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弯月挂上枝头。
湖岸边点起了不少的灯火,将整个岸上照得光彩明亮。
“灯船来了!”
有人惊呼一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艘大楼船,有上下两层,上面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看样子容纳几十人不是问题。
杨临不由得惊叹,这个时代的造船技术还是可以的啊。
不知道海船技术怎么样,楚州临海,以后自己肯定要把海船搞起来的。
船只靠岸,众人都在等着长公主先上船。
只见长公主迈着盈盈碎步,来到杨临身前。
“杨状元,可否同本宫一起登船?”
长公主的桃花眸子弯成了月牙状。
“荣幸之至,先前还未谢过殿下的带路之恩,殿下请。”
杨临很绅士得做出了请的动作,待长公主先踏上舷梯后,才跟了上去。
这一幕看得其他人眼红不已。
之前坐杨临隔壁,还跟他说过话的公子哥,一手搭上了冯玉麟的肩膀。
“冯兄,我们认识长公主这么久,都没用正眼看过我们,流放状元一来就能和长公主一同登船,你气不气?”
冯玉麟回头看他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能不气吗?这小子敢当街羞辱我妹妹,要不是公主在这,看我不打他一顿!第二场诗会,决不能让他胜出!”
冯玉麟乃长公主的头号追求者,他老爹是文信侯,论家世他也算配得上。
跟在长公主后面,其实杨临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前的女子估计也就十七八岁,在蓝星还是读高二高三。
本来这个年纪本早应出嫁了,但刚才听别人说起,长公主之前因母妃去世,导致婚事一直搁置,直到现在要被当成玩物送给异族。
有宋朝的前车之鉴,杨临知道,眼前的女子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那将比下地狱还要残忍!
“杨状元似乎有心事?”
到了船上,长公主忽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面对杨临。
“呃……没,没什么,只是在想长公主第二题会出什么。”
杨临随口应付了过去。
“等会儿杨状元就知道了。”
长公主留下一句后,先一步走上二楼的台阶。
很快所有人都上了船,杨临发现船上没有准备糕点,只有水果和茶酒。
湖面上的风凉飕飕的,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鱼腥味,吹在身上扫清了一身疲惫。
不得不说还得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是会享受。
泛舟、吟诗、赏月、品茗。
一个字,绝。
可惜没有鱼竿。
灯船开动,缓缓朝着湖中心驶去。
“本宫不日便要离开京城,所以第二道题,就以送别为题,望能得一佳作,也好在路上有个念想。”
长公主神色有些没落,不经意间又抓了一把樱桃。
话音落下,才子才女们先是一阵议论,紧接着开始冥思苦想。
送别诗相对于山水诗来说,会更难一些,因为它需要写“情”,恰到好处的“情”。
送别?
杨临眉头一挑,突然有想唱歌的想法。
真要是把“长亭外,古道边”唱出来,估计得唱哭他们。
不过现在唱并不应景,一没有长亭,二没有古道,三没有芳草。
是不太合适。
见已经过了一刻钟,杨临还在沉默,冯玉麟与那个公子哥暗自窃喜。
小子,终于难住你了吧!
正当他们想要作诗时,杨临却突然先一步开口。
“殿下,在下这首诗名为,寄明月送长公主北行。”
杨临清了清嗓音,独望明月,背对众生。
“桃花落尽子规啼,
闻道佳人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
随卿直到燕州西。”
一首诗读完,全场再次安静。
杨临很紧张,这首诗仙的诗被他魔改了,不知道能不能行。
“李白大哥,我十万两的画就靠你了,成功了给你烧点版权费!”
然而令杨临没想到的是,在座的无一不用看怪胎的眼神看他。
仿佛在用眼睛说:
什么时候作诗这么简单了,这不是应该反复推敲琢磨的吗?
还有不是说今年的状元是皇上随便点的吗,是浪得虚名的吗?
怎么一上来就这么强?相比之下,同为一甲的探花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探花是丞相的远亲后辈,要说浪得虚名,这位更是。
“妙!妙!妙!”
早已被杨临折服的国子监郭先生,连说了三个妙字。
好像翻译员一般,开始分析杨临的诗。
“在桃花落尽,子规啼鸣之时,我听说佳人要经过五溪。杨状元郎作得妙呀,现在正值暮春,桃花散落,子规鸣叫,而中州与燕州之间,正好有五条溪流合并称之为五溪。”
郭先生说到一半,轻轻抚摸着胡须,看了眼一旁的翰林院白先生。
白先生会意,眯着眼接着说道:
“我把我忧愁的心思寄托给明月,希望能随着你一直到燕州以西。杨状元所意,人终有别,但寄托了我之心思的明月,能一直相伴你左右,如此,即便不在身旁,也胜似相随相伴。妙!”
“嘶——”
才子才女们均倒吸一口凉气,这首诗,写得也太好了!
不仅应景,还应情。
在众人还沉浸其中时,公子哥狂拉冯玉麟的衣袖。
“冯兄,你不是作好了吗,快读啊!”
“我作你妹呀!”
冯玉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要给他一个月时间琢磨还好,临时做的诗实在惨不忍睹。
在杨临之后读出来,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果然之后出现的几首诗都非常一般。
直到确定没有人再作了之后,长公主宣布今日诗会,由杨临胜出。
那幅唐辰的龙凤图也到了杨临手中。
长公主让杨临把诗写在了纸上,收好后,对众人说道:
“诗会头筹已出,本宫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一步,诸位可先抄录诗句,等船只靠岸。”
说完,长公主就登上了一艘早就候在一旁的小乌篷船。
“恭送长公主殿下!”
众人异口同声,纷纷行礼。
唯有杨临,抱着装有画的木匣,做出了要跳上乌篷船的动作。
“殿下,我也有事,能否搭个便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