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迁一看到杨临,脸色顿时就变了,眼神也变得阴狠。
自从在大街上被杨临辩得哑口无言,他京城才子的称号都受到了影响。
听老爹说杨临被流放岭南,仍不解气,当即找了刘老三去搞事。
可是到现在刘老三还没找他汇报,也不知道搞定了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杨临隔壁的司马文缓缓站起,刚才的笑声就是他所发出。
司马文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迁。
“李迁,且不说百姓生活如何,单就你说的万国来朝,如今我大周北方的金国、匈奴、北齐,哪个不是屡屡犯边?
金人甚至侵占了半个燕州,数十万百姓被奴役,数百万人流离失所,这就是你说的万国来朝?”
随着司马文话音落下,玄月亭中一时寂静了下来。
长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司马文,以及他隔壁的杨临。
手上还抓起一把樱桃,边看边吃。
杨临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司马文还挺清醒。
不过他知道,司马家可是大周排名靠前的世家。
司马文的爷爷是当朝太尉,不过年事已高,闲赋在家。
大伯是刑部尚书,父亲是青州刺史,三叔是军中将领。
且是为数不多的主战派,但近年来被外戚集团打压的有些狠,朝堂上渐渐没有了声音。
见司马文当众怼他,李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心中不禁在想,怎么又有人当众要拆他台。
出门明明看黄历了呀!
但很快他又恢复平静,对司马文说道:
“司马兄,我大周传承三百年,四海升平,富甲天下,难免会遭异族觊觎,我们乃礼仪之邦,何必与那些蛮人争斗?给些小恩小惠,他们也就退兵了。”
“哦?你说的小恩小惠是指?”司马文问道。
“先说去年辽河之战,我父亲一个承诺胜过十万大军,要不是某些将领打不过还非要死战,杀了上万金人,我父亲肯定会更加顺利。
再说这次金人南下,又是我父亲从中斡旋,金人只要长公主一人就答应退兵,百姓能免遭战火,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李迁说得颇为得意,甚至引以为傲,但说完后突然想到正主就在这。
于是连忙对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以一人而平战火,于国于民皆是利事,我李迁万分钦佩!”
此时面纱后的长公主面若寒霜,桌案下,两只手心紧握着裙摆,微微颤抖。
“砰!”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杨临桌子上新上的糕点被震得散落一地。
众人又寻声望去,这次确实是杨临拍的。
而且他用力过猛,手都拍红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杨临愤怒地指着李迁。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爹的承诺,是无数大周将士用生命驻守的城池,是本应给我军将士的粮草!而他,拱手送给了敌人,让敌人吃着我大周的粮草,凌辱我大周的百姓!”
“你……你个流放状元,有何颜面在此喧哗?”李迁不甘示弱。
“李迁,你爹给了金人这么多东西,金人消停了吗?金人只会觉得我大周软弱可欺,会变本加厉一次又一次的南下!这次你爹将长公主送入虎口,下一次呢?
若是金人要太……咳,要你娘,你也送去吗?”
杨临义愤填膺,对着李迁就是一顿火力输出,对这种人他实在忍不了。
“杨临,你放肆!你要质疑太后娘娘、丞相、朝堂诸公的决议吗?”
李迁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只好搬出了太后和丞相,毕竟这些都是经过朝议的决策。
他李家也不是过外戚集团中的一员而已。
杨临一笑,对着外面天空行礼。
“太后娘娘和丞相自然英明神武,但他们日理万机,就怕遭到小人蒙骗!”
杨临知道今天这番话肯定会传得人尽皆知。
他想得很清楚,自己被流放,而不是贬为庶人或处死,是因为太后和丞相终归要给皇上一些面子,至少不能明着来。
皇上是傀儡不假,但毕竟是一国之君,逼急了对谁都不好。
所以杨临打算用这个机会,给自己稍微正名。
“你说谁是小人?”李迁瞪着杨临说道。
“谁资敌谁就是小人!”杨临脱口而出。
只见李迁的嘴都快气歪了,他明明觉得他爹做的是对的,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一招祸水东引。
“你认为我爹做的不对,那你有什么办法令金人退兵?要知道我大周几年来都是来败多胜少!”
杨临并不虚他。
“我不知道什么办法,但我知道,我大周将士不会躲在女人的身后摇尾乞活!只要我们上下一心,一致对外,金人决不能南下一步!”
杨临刚刚说完,隔壁的司马文神情激愤,立马鼓起了掌。
“彩!杨兄真知灼见,我大周将士岂会怕了金人?!”
不光是他,在场的才子才女中,也有几个是将门世家,早就对如今的国策颇有怨言。
听见杨临慷慨激昂的一番话,纷纷投来赞赏的目光。
但大部分人还是一脸鄙夷。
说什么他就是流放状元,才不配位等话。
尤其是刚才说话的冯玉麟,一直恶狠狠地盯着杨临。
他正是文信侯之子,杨临调戏的就是他妹妹。
主座之上,长公主一双星辰般的眸子紧望着杨临。
满堂大周男儿,只有一人为她说话!
此刻她的眼眸中泛起了异样的神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临乘胜追击,环顾一圈后继续说道:
“天朝上国,不是挨打了还给人赔偿,真正的天朝上国是——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而我等臣子,当亡于君前!若敌人来犯,当十倍百倍还击,甚至犁庭扫穴!”
说到后面,杨临几乎是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很用力。
虽然很尬,但有的人就吃这套。
嘶——
玄月亭中,一片寂静,唯有风声嘶鸣。
没办法,今天听到的震惊太多了,平日里无人敢说的,今天可算听了个够。
现在所有人看杨临的眼神都变了,不再认为他只是个流放状元。
有人觉得他很有气节,也有人觉得他就是个疯子。
“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臣子亡君前!此等气节之言,令老夫振聋发聩,当浮一大白!”
国子监的郭先生举起酒杯,遥敬杨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又说道:“老夫回去就禀明圣上,将这句话刻碑,立在国子监正门口!”
杨临浅浅一笑,也回敬了他一杯。
随后看了眼目光稍显呆滞的长公主。
“长公主出的题是民生,既然大家都在写盛世,那我也来一首。”
杨临镇定自若地坐下,捡了一块落在桌上的糕点,轻轻地咬了一口。
“春种一粒粟,
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
农夫犹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