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琏一向心细如发,闻言忍不住继续引导着同僚,套出具体的内容。
“这女人真是走投无路了,什么都敢说!她怎么说的?”
“呵呵,她对着永安宫的方向痛骂,直呼皇后娘娘的闺名,说什么‘你若是不肯见我,到时候你儿子必死无疑!’云云……啧啧,吓得我们连忙把她的嘴堵起来了。”那同僚望了望四周,摇头叹息,“都是女子,何苦呢?要我说皇后娘娘也不容易,也没有对萧氏做什么吧?她有今日这个下场,不都是她萧氏自食苦果吗?唉……”
然而,关于崔昀笙的身世陈琏比其他人清楚,自然也多了一分警惕小心。
听到对方这么说,就上了心,不敢当作普通的胡言乱语,听了就忘。
“……之后,属下派人去跟着那萧氏,发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几番查证,发现那正是当年伺候四皇子妃的丫鬟。萧氏确实还在追查当年自己姐姐的死因。”
事情牵扯到了四皇子和太后身上,陈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看上去疯疯癫癫,无甚大用的女子,竟然发现了他派去的人的踪迹。
“你们找上来,是要做什么?”萧应雪不慌不乱,看着他们的目光却隐隐有阴鸷之色,“是要杀了我吗?”
两个弱女子,竟然以自己的柔弱为诱饵,将陈家的小厮引入了偏僻的地方,反守为攻。
一个大男人被她们出其不意地兜头打晕,捆缚起来,放血威胁。
得知此事的陈琏:“……”
他决心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看是否能够从萧应雪口中撬出来什么。
结果……
谢砚之听得眉心一跳:“结果就是,你要带着她来见本王?”
陈琏无奈:“她并不知道属下的身份,只是非要见您,说是她知道灵州那些人的底细,还知道谢家大公子到底是谁害死的。说自己如今已经是贱名一条,死不足惜,只希望能够给姐姐报仇,想和您做个交易。”
谢砚之冷笑一声:“做交易,就得有本钱才是,难道是她嘴上几句话就能算筹码的吗?”
谢确之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说句心里话,他还真没有多少执念,更不愿意继续陷在那些事情里。
陈琏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件东西:“她说,这是她的诚意。还说,别的您不在乎,难道连皇后娘娘……也不在乎了吗?”
谢砚之缄默了。
他伸出手,发现陈琏交上来的是一个女子巴掌大的小圆盒,十分精巧玲珑,周围雕刻着复杂的花纹,长蛇缠绕成诡异美丽的图案。
这是——
京城一间隐秘的民居里。
“小姐,您说对方会答应见您吗?”
一个丫鬟正给一个女子梳头发。没有了曾经那些贵重的妆物发膏,钗环首饰,小丫鬟灵巧的手艺也无处施展,只能用布条将主子的青丝梳成一个简单利落的发型。
萧应雪穿着平常百姓家的布衣,只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被娇养了十几年的皮肉,生下来穿得就是整个大梁最顶尖的绫罗绸缎,肌肤不曾遭受过半点磨砺。即便是萧家败了,她刚刚逃出宫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魏鸿福留给她的体己,穿得也是好衣裳。在护国寺没过多久苦日子,九游回到了皇宫,现在哪里经得住这样粗糙僵硬的布料?
可是,从此以后,她就只能穿这样的衣裳,住这样的房子了。
萧应雪只皱了皱眉头,就立刻抛开了这些从前不能忍受的身外限制。现在的她心里唯一的执念,只有姐姐的死因。
若不能让萧回雪的死因真相大白,就好像她自己这么多年生存的意义,也没有了落点。
萧回雪就像是她的一面镜子。
她,她们,还有宫里那个已经被关入清芜居的姑母。
她们这些萧家女子,到底算什么?
小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伺候萧回雪的陪嫁丫鬟蕊杏,因为霍含英才得以保下一条性命,又被霍含英带到了萧应雪的面前,诉说了当年萧回雪死因的离奇。
那之后,这个小丫鬟便跟在萧应雪身后,寸步不离,直到她被遣送出宫,也没有离开。如今倒是成了相依为命的主仆。
“……他会见我的。”萧应雪理了理这身硬邦邦的衣服,语气坚定。
别人她不知道,可是谢砚之是怎么对崔昀笙念念不忘的,她这些年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
甚至崔昀笙生产的时候,谢砚之都能不避嫌地赶过去护着,也不怕皇帝心生龃龉,治罪于他……
一想到这里,萧应雪咬了咬牙。
若不是有突然回京城的谢砚之横插一脚,说不定霍含英已经让崔昀笙和她那个孽胎一起下地府见爹娘了。
崔昀笙怎么就那么好命!
如今说到谢确之,谢砚之或许会不为所动,可是事情涉及他心尖尖上的人,他怎么可能当作无事发生?这个人向来是宁可错杀,不愿错过的。
“可是,您怎么知道那个找我们的人,会找宣平王转告我们的话呢?”
“那人若是想杀我们的,早就动手了。却只是一直跟在后面,自然是想从我们口中得到别的消息。我们身上还有什么能让京城的人在意的有价值的东西?”
一开始,萧应雪想过,这会不会是皇帝派来的人,想监视她的言行。
她心中还生出了一丝希望。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还是想继续借温礼晏的手成事。
只是观察下来之后,萧应雪立刻失望地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皇帝手下的人,怎么可能身手这么差?连她和蕊杏都能制伏。
看上去倒像是什么文臣家里的小厮。
其实萧应雪也猜不准对方到底是谁的人,但既然没有杀她们,就不算彻底的敌人。
既然皇帝这条路子走不通,崔昀笙也不肯见自己,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谢砚之了。
听说太后藏在灵州的那些人,就是谢砚之亲自从高明泰手里抓来的。
不管来人是谁,她都要把谢砚之拉下水!
蕊杏忧心:“主子,若是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情,要追究您可怎么办?”
她也在霍含英宫里的人那里听说了,自己家这位小小姐,都做了多少好事。皇帝还肯留着她一条命放出宫,真真已经是仁慈到了极致。
她真害怕动静闹大了,别说大小姐的仇报不了,只怕连小小姐的性命也会彻底搭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