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谢砚之什么时候认识的,到底什么关系!”公主警惕地往后挪了挪,和她拉开距离,“别想又骗我,我在园子里,都看到他抱你了!”
“那是因为他不要脸,就像公主刚刚骂下官一样。公主既然看到了,应该也知道下官一直在拒绝。”
“谁知道你是真得拒绝还是假的拒绝。”襄宁公主不以为意,“以前父皇的那些美人,也喜欢这样,嘴里说着‘不要不要’的,贴上去贴得可勤快了。父皇说这叫……欲迎还拒!”
昀笙沉默了一下。
启宣帝都教了女儿些什么东西?
“既然公主好奇,下官就说说,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侯爷认识的。”
也省得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胡思乱想,擅自给她加了一堆故事。
昀笙遂把秋狝中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你说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用弓箭想射杀你?”公主肯定道,“这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你误会了!譬如那时候你身后有什么危险。他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不解人意,其实可善良了。
还有人外面传言什么他虐待下人……那都是为了诋毁他乱编出来的,你可千万别信……”
昀笙微微一笑:“公主不是不喜欢我和侯爷走得近吗?怎么不趁机吓唬吓唬我,好让我远离他?”
“本宫是喜欢他!但也不会为了挡他的桃花,就去传谣中伤他。这和那些下作人有什么区别?”公主撇了撇嘴,斜了她一眼,“你也太小觑本宫了!”
“是,下官错了。公主为人坦荡,有一说一,有侠者风范。”昀笙道,“所以我对您说得也都是实话。”
“……”
小公主注视着她温柔澄明的眼睛,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怎么了?”
“讨厌你。”她的声音小小的,“讨厌你这个样子,让我讨厌都没法理直气壮地讨厌。”
“那……公主可以一边讨厌我,一边喜欢我。”
“谁喜欢你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本宫只是知恩图报而已。”
昀笙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将胳膊伸到她面前:“这样吧,公主拧我三下,随便拧,用力不用力都可以。让您把气出了,之后您就继续对我有一说一,怎么样?”
“……别以为本宫不敢拧!”
襄宁公主伸手,往她胳膊重重一捏。
“嘶——”昀笙倒吸一口凉气,脸皱了皱。
“……”公主怔了怔。
真捏疼她了?
这、这可是救了皇兄,又救了自己的手!
“你你你怎么不躲啊!”
“还有两下,公主,请。”
“……你病果然还没好齐全!怕不是烧坏了脑子!”
襄宁公主草草地又捏两下,跟挠着玩似的:“好了好了!”
“现在公主对我还生气吗?”
“……知道了,不生气了……”
“嗯,那轮到下官来了。”
“什么!”
“咦?难道只许公主因为侯爷的事情对下官生气,不许下官对公主任性逃跑生气吗?”
“你——”
昀笙直接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
“好了。”昀笙挑了挑眉,“现在下官也出了气,咱们扯平了。”
襄宁公主任凭她捏着,眨了眨眼:“你!谁许你捏了!”
没皮没脸。
“公主不服气也可以再捏回来。”昀笙把脸凑过去。
“我才不捏你呢。”
……
一番玩闹剖白,插科打诨,公主心中原本的那些疙瘩,都被这人强行抹平了,又是气又是无奈。
倒也不自觉地感觉和她距离拉近了。
烛火的影子,打在少女们的身上,远远望过去,交错成一体。
“说真的,你在皇兄身边这么久了,觉得皇兄是怎么看本宫的?”
半晌,公主闷声道。
“陛下常对公主觉得亏欠。”
昀笙想了想,认真回答。
她是陛下如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又生得活泼明媚,陛下自然是希望她能如原本可以的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
可惜,事与人违。
听到这话,公主的眼角湿润起来,抽了抽鼻子:“傻皇兄……明明是我亏欠他才对!”
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衷肠,公主伤心地哭了出来。
“崔昀笙,其实你心底里也觉得我很没用,只会拖累皇兄吧?”
“我也想像皇姐那样……可是我……”
她抽抽噎噎的,昀笙听出来言外之意。
“公主,季迟年是不是还对你说了别的什么话?
“……”
公主擦了擦眼泪,终于说出之前没有说出口的事情。
原来那个时候,季迟年还对着她说了别的一些更不好听的话。
“若不是顾忌着你这个天真又软弱的妹妹,陛下这些年也不会那么辛苦吧?兴许他就是知道,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将你远远地送了出来……”
“要是嘉则公主还活着,以她的血性,绝不会做缩头乌龟。不过也是,你还是个孩子呢,不生事闯祸也算好的了……”
嘉则公主是她的皇姐。
当年父皇缠绵于病榻,四哥五哥相争,朝野混乱。几党甚至为了攻讦和弄权,不肯任用没站队的治水能臣,以至于南府洪灾没能立即控制住,愈演愈烈,死伤无数。
没人敢接手这个烂摊子,也不想牵扯到几位皇子的风暴之中。
最后是嘉则皇姐站了出来,接过皇使之职,亲自前往南府治水。
大坝立了起来,水患慢慢平息,可皇姐却没有等到那一天,就因为一次汛期反扑,和众多河工一起,葬身通江水中。
消息传到京城,举国震惊。
也是因为这桩噩耗,父皇大受打击,病情雪上加霜,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南府灾民为了纪念公主,还在出事的州府为她立了像。
从小到大,每每听到皇姐的故事,襄宁都会感动又敬慕,可是随着年纪渐长,在察觉到别人提到皇姐时,投到自己身上的微妙目光后,襄宁的心情也发生了改变。
她不如皇姐。
她确实是做不到她那样的。
皇姐就像端华太子之于十一哥,是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是永远跨越不过去的高山。只要名字不被磨灭,就笼罩在她身上。即便她装出纯粹的仰慕,也骗不了内心深处那点酸涩的嫉妒,和无力。
这些阴暗的东西,就这么被季迟年的几句话,给点燃了。
于是在崔昀笙说出来,皇兄的病,很有可能是母后动的手后,在又对上季迟年似笑非笑的目光后,襄宁彻底失去了冷静。
“小公主,昀笙的病到底是不是太后的手笔,确实还没有证据。不过给你和崔晗玉身上用的药,我却是知道来历的。
‘生何欢’,千金难求的催情秘药,方子已经失传了,仅剩下的几剂,都在延寿宫里。”
所以呢?你不肯相信,就有勇气去揭露真相吗?
你不敢,你只是个懦弱的小孩子,永远都是嘴上说的好听。
不会像嘉则公主那样,一往无前地站出来。
“原来是这样……”
昀笙暗忖,难怪公主会这么义无反顾地要跑回去。
一时间心里又有些发冷。
季迟年实在是善于揣摩人心,利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