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许文才都会把收音机调拨到这个频率。
这是一个日文节目的电台,电台里除了播放一些日本的民谣歌曲之外,还会有专人讲述一些小说,散文,奇趣故事……
许文才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娱乐和休息,更重要的是……他在等待一个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命令。
原本,他认为自己潜伏在上海足足五年时间,现在上海已经成为了帝国的占领区,自己大概率是等不到那条命令了。
但现在……
静静听完这首荒城之月,许文才拨动了收音机上的旋钮,将收音机的波段调整到了另外一个自己熟悉的频率。
“爱知县幼稚园,这里是爱知县幼稚园。
请听到广播的小朋友记录下今天的家庭作业,下面开始播报……
1606,3725,0314,2250……”
听到这个声音,许文才已经从抽屉里熟练的拿出了草稿纸和圆珠笔,将广播中的十几个数字组合全都记录下来。
“播报完毕,下面再重复一遍,请听到广播的小朋友仔细记录今天的家庭作业……”
大概三分钟后,广播中的数字组合又重复播报了一次,许文才仔细检查自己抄录的数字编码,发现没有错误或者遗漏,这才终于松了一口,关闭了收音机,从隔壁书房里拿出一本日本书来。
过了五分钟,许文才拿着一张已经翻译完毕的草稿纸,重新坐在了卧室的办公桌前。
草稿纸上是刚刚被他还原的日文字符——“麋鹿,今晚七点,南市武陵客栈……三文鱼!”
看到纸条上的内容,许文才的目光逐渐凝重了几分,按照纸条上所说的……自己的指挥权应该已经从关东军情报部调离了,至于具体调到了什么什么地方,那他就不知道了。
那这个代号三文鱼的是什么人,自己新的上线吗?
看对方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和自己见面,可以预料到……自己这一次的任务,定然难度不小……
……
这天晚上七点,许文才稍作打扮,就来到了南市区的武陵客栈。
按道理,他们这些军统的成员,想要进入华界……一般都是要向上级报告,并且经过上级长官审批的。
但现在许文才是要来和日本特务组织的人碰头,自然没有可能向军统的人汇报。
而且,他其实大概也知道,这个三文鱼找上自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现在上海已经被皇军攻陷,那自己存在的价值,就只剩下揪出法租界的军统份子……飞蛾了。
穿着一身皮衣,用墨镜遮住半边脸的许文才到达武陵客栈的时候,时间刚刚好来到七点钟……
武陵客栈位于黄浦江畔,这里人流杂乱,不仅仅有住宿的商旅,就连码头上的苦力车夫,也喜欢没事来客栈中喝上两杯。
刚刚一进入客栈,许文才就目光扫视了下整个大厅,他和那个所谓的三文鱼没有定下接头暗语,所以也只能用这种最笨的办法,尝试着能不能把对方从人群中找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客栈掌柜却忽然从客栈的柜台后快步绕了出来:
“阁下是来找矢野先生的吧?”
看着这个裹着风衣,头上顶着礼帽,有些神神秘秘的家伙,掌柜的适时带上了笑脸。
刚才那个“矢野先生”来的时候,可是给了他一块大洋的赏钱,就为了这一块大洋的赏钱,他也要把这矢野先生的客人给伺候好了。
“没错!”
听到这里,许文才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下意识点了点头。
“您跟我来,矢野先生就在二楼。”
掌柜的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更加灿烂几分,他端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一壶热水和两个小菜,赶紧带着许文才上了二楼,在楼梯口一转弯,进入了一个雅间里。
进入雅间后,许文才并没有卸下自己的防备,而是谨慎的盯着坐在房间中的中年男人。
那是一个身材胖乎乎,大脑袋方脑壳的男人。
仅仅从他的气势上,就知道……这一定是一个长期处于上位者姿态的大人物……
而且,不仅仅许文才盯着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也在不断的打量着他,直到过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打破沉默,把一枚银元丢进了掌柜的手中的托盘。
“我和这位客人还有要事商谈,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是,小的明白,明白……”
掌柜的又收到一枚大洋,一张老脸都快要笑成菊花了,他见雅间里的客人有要事,一点也不耽搁,直接放下托盘里的小菜,就快步退出了房间,临了……还不忘了轻轻的带上房门。
“你就是三文鱼?”
终于,许文才摘下了墨镜和礼帽,坐在了凳子上。
“你就是麋鹿吧……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上海特高科的新任科长,高木彦行。”
这似乎不经意的一番话,直接让许文才瞬间站了起来。
“长……长官……”
他有些支支吾吾的,没想到和自己见面的人,竟然是特高科的科长。
“坐,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要这么拘束!”
高木彦行说着,便随手在凳子的方向一指。
“不过,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叫你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吧!”
“这……卑职知道。”
许文才先是怔住片刻,然后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好,说说你的看法,现在飞蛾已经成为了盘踞在上海地区的一颗毒瘤,我这次从本土到上海,就是抱着铲除这颗毒瘤的期望而来的。”
高木彦行似乎是没有吃晚饭,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些菜,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听到这里,许文才则是有些为难:
“长官,想要在短期内铲除飞蛾,这恐怕很难做到。
我加入军统四年,目前为止在飞蛾手下的情报支队里面……也已经活动了三年时间,可是直到现在,也依然没有和飞蛾见过一面!”
“哦……”
高木彦行皱了皱眉头,拿起酒杯淡淡的抿了一口,他曾经想过,和飞蛾之间的较量肯定不会太顺遂,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