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天驱家属大院，1号房。
这是一栋典型的江南庭院，亭馆楼榭高低参差，曲廊蜿蜒。整个园林采用不规则布局，园林建筑与假山流水融合呈天然之趣。
然而自它建成以来，却始终空置着，园中美景再美也无人赏析，直到最近才终于首次有了人烟。
白起在园中打拳，他穿着唐氏练功服，缓缓的打着太极，看起来就像是公园中那些退休的普通老年人。
只看这副模样，任谁都不会将他和凶名赫赫的杀神白起连在一起。
白起打完一遍，收起拳架子，旁边便有一杯清茶递了过来。
白起对递茶的黄歇点点头，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
茶水不烫不凉，正是白起最习惯的温度，就像过去数十年，他已经习惯了黄歇在身旁。
黄歇也依然和往日一样的平静，哪怕他已经接替白起成了天驱的新任统帅。
更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整顿内外，镇压所有不服，成为令天驱们闻风丧胆的真正领袖。
这让黄歇的名声变差了许多。
而因为黄歇六亲不认甚至可以称得上酷烈的手段，加上白起忽然莫名其妙的退休。
不少人谣传，就连白起的退位也是黄歇一手操纵，甚至有传言称，白起已经被黄歇软禁。
这当然是扯淡。黄歇没有丝毫对白起不敬的想法，这与白起还是不是天驱统帅没有任何一丝关系。
往前数几十年，黄歇便是白起最亲密的助手。他曾在最近的距离亲眼目睹白起将地下世界杀得腥风血雨，杀得吸血鬼肝寒胆裂。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白起可怕的人。这也是他数十年来一直忠心耿耿追随白起的原因，直到白起将位置交给了他。
白起走进亭子，在石凳上坐下。他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又给黄歇倒了杯递过，嘴里问道：“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黄歇双手接过茶杯，端在胸腹前，看着升腾的袅袅清烟，轻声道：“飞蛾计划收网，风家祖岛已破，道门子几乎全军覆没。道兵计划进入第三阶段，完美级道兵开始量产，一切都和‘他’说的一样。”
“完美？”白起鼻孔哼了一声，“又不是那些规格外的怪物，说什么完美。”
黄歇却摇头：“身体素质堪比无道组，恢复速度远超嗜血者，能猎杀吸血鬼不断强化，可以量产，身体几乎没有变异。”
“甚至不畏阳光，除了对吸血鬼会产生嗜血冲动外，几乎没有副作用，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完美了。”
白起忽然看了黄歇一眼：“博士呢？”
“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他很安静。”
白起道：“就算这样也不要忽略他。博士这个人，我看不透。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肯定不是为了名利，现在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黄歇面无表情的道：“或许是为了彻底覆灭吸血鬼的使命？”
白起闻言大笑：“数日不见，你变得还会开玩笑了。不错不错，看起来比以前有生气多了。”
黄歇还是面无表情：“我没有变，变的人是你。”
白起默然。他有大把理由可以反驳，但他没有。
过去数十年，他们曾是最亲密的战友，他很清楚瞒不过黄歇，也没有必要去隐瞒。
良久，白起轻声道：“如果我女儿还活着，她也该长这么大了。”
黄歇也沉默。认识这么多年，他知道白起是个心硬如铁、杀伐果断的男人。
但黄歇更清楚，再心硬如铁的人心中总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让他们变得犹豫。
一犹豫，刀就会慢。
而在计划进行到这个关键时候，容不得天驱的掌舵人犹豫，更容不得软弱。
这一点，白起明白，黄歇也明白。所以当白起将位置和博士的计划交托给他时，黄歇毫不犹豫就接了下来。
两人一时沉默无语。
阴沉的天空中忽然响起了闷雷。
白起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转移话题：“天变得还挺快，好好的就打起了雷……”
话未说完，白起已感觉不对，因为黄歇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黄歇凝望着远处的天空，轻声道：“那可不是闷雷。”
白起眉头微动，便听到那雷声由远及近迅速逼近过来。他忽地想起了不久前曾遇见的那个少年。
雷帝张崇！
白起霍然起身。
下一秒，一连串的命令已经从黄歇嘴里发出：“c计划！”
“王老五、赵其、杨波，带上你们的兄弟，阵形十三，把他们逼过来。”
“恩城、菠萝、包子，立刻通知外面的兄弟启动封锁，断绝后路。”
“张力、李瓜、安静、大赢、小帅，阵形三十一·枕戈！”
刀枪剑戟依次列开，火力封锁线瞬间锁定。
院子内外各个角落，早已等待多时的天驱干员们瞬间成阵。
白起看着黄歇冷静指挥的模样，站起的身子又慢慢坐了下来。
他轻笑了声：“这么些年，明明很多事情都是多亏了你的运筹才顺利推行，你却总是藏在我的身后，不愿出风头。”
“你看，我早就说过了，只要你肯做，你就会做得很好。这不就做得很好吗？”
黄歇摇头：“只是沿着既定计划运行罢了，谈不上好坏。”
白起看了他一眼：“这些年来，很多事情可都是多亏了你的计划。”
黄歇轻声道：“但这次的计划你未必喜欢。”
话音方落，便有爆炸声轰然大作。
一道俏丽身影跃过院墙，直扑白起，正是谭岚。
枪声骤响！
只一刹那，倾泻的火力将谭岚上下左右前进后退所有路线全数封死。
同是天驱出身，彼此最清楚对方的应对。
谭岚熟悉他们应对方式的同时，他们也反过来利用谭岚的熟悉而制定了反制计划。
黄歇从不是因循守旧之人，事实上所有了解天驱运作的人，都清楚这个白起身后的男人有多恐怖。
其结果便是谭岚在突破院墙的瞬间，便落入了绝地，进退不得，只能原地束手。
黄歇唯独估错了一点，谭岚是个无法用正常人思维衡量的“疯子”。
枪林弹雨中，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一声不屑的轻笑，然后便看见了，一朵红莲在天空骤然怒放。
炽热高温蒸腾而起，将空气扭曲，残酷的金属风暴尽数气化乌有。
冷冽身影毫不停留继续前扑，直冲白起。
眼见筹谋许久的一击落了空，黄歇却连眉毛都不颤一下，他的确不了解谭岚，但他从不低估任何人。
火力线封锁拿不下谭岚也不要紧，她闯出的路线正是黄歇故意引导而逼去的位置。
黄歇平静的挥手。
前排干员们沉默散开，露出了蓄势已久的壮汉们。
清一色的架势，清一色的拳，清一色的劲，赫然正是白起对阵谭岚时曾使出的凡人禁忌之拳“不低头”。
无数拳劲叠加汇聚，集中一点、登峰造极——纵死不低头·百战！！！
狂暴之拳撕裂天空，刚猛劲道一往无前，仿如迎面冲来的沉重卡车，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但谭岚也没有躲的意思。
她大笑一声，炽烈火焰从发梢漫出，沿着肩膀向着右臂迅速蔓延包裹，化作一只夺目耀眼的火拳，猛然轰出。
拳对拳，正面刚正面！
轰！
仿佛凭空引爆了一颗云爆弹，一朵小型的蘑菇云自院中腾起。
轰出那决然一拳的壮汉们，被强大的反震力震得摇摇欲坠。
前排承受冲击最强的数人，连地面青石都踩得稀烂，却硬生生撑着一步不退。
只齐齐喷出一口血来，弥漫成一片薄薄血雾。
血雾之后，谭岚那狂突猛进的势头终于为之一滞。
黄歇要的就是这一滞。他早已算好了接下来的局势发展。
谭岚只要停下一次，就会陷入干员们的汪洋大海，被连绵不绝、一环扣一环的对抗拖入僵局，再也不得寸进，直到她力量耗尽，束手就擒。
但黄歇忘了一点的是，谭岚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当谭岚脚步停下的那一刹，便有雷霆之龙自她身后腾空而起，沿着她开辟的道路，继续向前。
那雷龙来得极快，几乎眨眼间便已扑到白起和黄歇两人所在的小亭前。
被雷霆灼烧的空气发出烧焦似的气味直冲鼻端，让黄歇忍不住皱了皱眉。更让他忍不住皱眉的是，那雷龙竟是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直朝白起而去。
比起白起，黄歇的名声的确不响，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实力不强。
黄歇之所以逐渐淡出前线，不仅是因为他为白起担起了真正的管理之责。
更是因为黄歇清楚的意识到，仅凭一己之勇，是无法彻底根绝吸血鬼这个人类大敌。
在老一辈天驱的记忆中，黄歇，正是战力仅次于白起的另一员虎将！
黄歇袖子一振，便有一柄铁扇直直落入掌心。
铁扇开，山河动！
雷霆之龙发出滋滋的哀鸣，消散于空中。
逸散的电火后，露出张崇年轻的脸庞。
少年对着黄歇微微一笑，旋即，那身影却如泡沫般，骤然消散！
黄歇脸色不变，反手一振。铁扇波浪般起伏，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无数扇叶劲射而出，扇箭化作雨墙，遮天蔽日，将亭中二人身周一尺空间尽皆封死。
然而，这本该无人能闯的死亡绝地内，却忽然响起了雷鸣。
石桌旁，白起拿着茶杯盖的手忽然一顿，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