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出口掷地有声，击中所有人的耳膜。
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屏住呼吸，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兵刃。
可霍平昌听了，却只是嗤笑了一声，唇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神色依旧轻松，甚至还带着些许玩味的兴味。
“霍衍……”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眼底翻涌着幽深的算计与癫狂， “你太天真了。”
“你父亲是个愚蠢的人，他一生正直忠义，却被这忠义亲手害死。”
“而我——” 霍平昌缓缓收紧握刀的手，锋利的刀刃更深地压入赫连宇的颈侧，血珠缓缓渗出，滑落在锋口。
“我追求了一辈子的权势地位，不能就这样毁在这里。”
他语气森然，嗓音低沉，仿佛自喉底缓缓渗出的毒液，残忍而无情。
“你父亲挡了我的道——”
“那我就杀了你父亲！”
话音落下，众人皆变色。
赫连宇的瞳孔微缩，紧紧抿唇，脖颈处的剧痛不及心底涌上的寒意。
而霍衍，却依旧沉稳如山，他的眼眸如无波深渊，看不出一丝涟漪，唯有掌心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当年……” 霍平昌缓缓低笑，声音里透着一种极致的阴冷， “我就是站在他身后。”
“一箭射出，正中他心脏。”
他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炫耀，一字一句，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霍平远应该到死都没想到，会有人从他的死角里射出一箭吧？”
霍衍的呼吸微滞。
片刻的死寂后，他蓦地抬眸，眼底的杀意骤然凝成冰刃，森寒彻骨！
弓箭手们的指尖轻扣弓弦，只等霍衍下一刻的命令。
霍衍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赫连宇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间，霍衍的指尖微微一动。
赫连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霍平昌拽紧赫连宇的衣襟，拖着他向疾风谷的出口逼近。
“都给我让开！！”
他的声音如狂风怒号，带着绝境之人的疯狂。
可无人动弹。
围在四周的将士们皆握紧了武器，目光冷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霍衍没有下令，仍旧站在原地，双目幽沉如冰。
他抬手，一边的人递上了弓箭。
他撘弓上弦，对准霍平昌，只漠然道，
“霍平昌，我的堂弟，人在京城，名唤霍正则。”
“你手里的，是你的亲儿子，你都不在乎，凭什么让我在乎？”
霍平昌在听到“霍正则”的名字时，眼眸微闪，感受到了压力，他掐紧了赫连宇的脖颈。
赫连宇却毫无惧色，他望着霍衍，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霍衍目光一闪，手指轻扣弓弦。
三……二……一……！
就在霍平昌即将踏入谷口之际，霍衍手腕一动。
一支箭直直射出，对准的是霍平昌握刀的手。
霍平昌手一抖，赫连宇挣脱开来，霍衍低沉冷冽的声音终于响起：
“放箭——！”
刹那间，破空之声响彻山谷，弓箭如骤雨般疾驰而出，直指霍平昌！
霍平昌反应极快，他身形一侧，猛地将赫连宇挡在自己身前！
噗嗤——！
箭矢狠狠扎入赫连宇的胸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
霍衍的瞳孔骤然收缩，弓弦在指尖震颤不已。
赫连宇，竟然没有避开……
他本可以躲开的！
然而，赫连宇却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一箭，他忍着剧痛，猛地反手扣住霍平昌握刀的手腕，咬牙一拧！
咔嚓！
骨骼错位的声音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霍平昌的脸色瞬间扭曲，他的手腕被赫连宇硬生生折断，刀刃脱手落地！
可赫连宇并未停下！
他另一只手如猛虎扑食般扣住霍平昌的脖颈，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摔向地面！
轰——！
狂风卷起漫天尘沙，所有人瞪大了双眼，看着赫连宇用自己血淋淋的身躯，牢牢压制住霍平昌！
霍平昌怒吼挣扎，却已动弹不得！
赫连宇的脸色惨白，胸口的箭伤血流如注。
他气息急促，却仍咬紧牙关，死死扣住霍平昌的脖颈，任凭他的指甲在自己手臂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他也没有松开！
生擒霍平昌！
这一刻，所有将士心中震撼无比！
赫连宇，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霍平昌的生擒！
霍衍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快步上前，拔出长剑，直指霍平昌。
“霍平昌，你输了。”
霍平昌瞪大双眼，他挣扎着想要反抗，可手脚却已无力。
赫连宇在他身上压下最后一分力气，直到霍衍的亲兵上前将人牢牢制住，他这才猛地松开手，整个人倒了下去。
“赫连宇——！”
元慕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快步冲上前，扶住赫连宇的身体。
赫连宇意识模糊，他唇角不断地溢出鲜血，却仍旧笑了一下。
元慕声抱着他，手压在他胸口的伤口处，只感觉一股又一股的鲜血顺着自己的手往外涌出。
向来温润的少年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慌和无措，
“赫连宇！你撑住！我带了大夫来！”
霍衍蹲在另一边，立刻喊道，
“大夫！让大夫过来！”
但赫连宇微微扯了扯霍衍。
霍衍一怔，转头看他，只听他用极微弱的声音道，
“父亲……父亲该……该去霍……霍家军坟前……谢……谢罪”
“这次……父亲……逃不掉了……”
霍衍闻言，明白了他为何一定要生擒霍平昌。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心中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敬意。
他亲手擒住了自己的父亲，也亲手终结了霍平昌的乱世野心。
而一旁的元慕声，已然泪如雨下，
“阿宇！别说了！别说了！”
“我救你！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赫连宇微微抬手，握住了元慕声的手，露出一个笑来。
“慕……慕声兄……你……你懂我的……”
元慕声反握紧他的手，不住地点头。
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赫连宇的身上，和他的血融在一起。
“我当不成……大将军了……也……也不会和你战场相见了……”
当初京城分别时，二人还在担忧日后分属敌营。
今日却是，站在了同一战场上。
“你好好活着……活着……定然登阁拜相……”
“送……送我回……回小月城……”
“来世……来世你我……再一文……一武……匡扶……苍生……”
他每说一个字，气息便减弱一分。
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