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旬,陆贞阳婚事在即,在陆嘉宁软磨硬泡下,许承言终于松口提前放她回去。
陆府常年人清冷淡,陆老夫人年岁已高,婚事繁琐,前些日子许承言便已派几位嬷嬷前去陆府照应。
寝宫外,许承言拉着陆嘉宁的手不舍得松,一遍遍嘱咐着。
“宁儿回了陆府,汤药必须要每日服用,还有药浴也不可落下,若让我知晓宁儿敷衍了事,回来定不饶你。”
陆嘉宁无奈轻笑,“知道了知道了,怀松都已经嘱咐好几遍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许承言细细摩挲着她手背,良久才松开,又吩咐青黛,“好生侍奉着,莫要出了任何差池。”
“是。”
青黛知道主子在警示她上次之事,万不可再大意。
许承言摸了摸她的头,“回去记得想我,也别忘了回来。”
陆嘉宁微怔一下,上前环住他腰身,“我知道的。”
这次没有许予朝跟随,许承言是想让她自己说服陆府人,主动回皇宫。
是让她习惯,融入骨子里的习惯皇宫生活。
许承言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打在她背后点点光晕,显得整个人愈发缥缈,好似下一刻便从他身边消失般,让人抓不住。
他转而盯着她裙摆,荡起朵朵浪花,脚步未曾停留片刻,下一瞬消失在他视线中。
孤寂无助涌上心头,他似乎真的抓不住她,哪怕是将人留在身边,依旧整日患得患失。
许承言良久收回视线,阳光打在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整个人似乎陷入冰窟之中,浑身发冷僵硬。
他缓缓阖上眼,陷入无尽黑暗。
“让暗卫看紧些,莫要再生是非!”
羽书拱手,“属下已命众多暗卫跟随陆姑娘离去,每日寅时青黛会从陆府传信来。”
“程将军那边如何了?”
“今早探子来信,程将军已护送拓拔皇子抵达盐城,最快也要二十余日赶回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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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陆府,陆嘉宁直奔乐康院,陆老夫人多日没见她,欣喜的不行,拉着人不松。
这次没有公主在身旁,陆老夫人浑身轻松多了,从皇宫扯到陆贞阳婚事上,直言多亏陛下派嬷嬷来帮忙,才解燃眉之急。
京都不比苏州,礼义、礼节均要照顾到,尤其与那些达官显贵打交道,大大小小事物加一块也折腾有两月,婚期定的近,陆老夫人周旋起来甚是棘手。
不过好在,如今大事都已经解决,一些琐事也由宫里派来的嬷嬷照应着,只待迎新妇进门。
陆贞阳听闻陆嘉宁回府,闷着一口气从外面回来,刚要去乐康院寻她,又怕引陆老夫人察觉,转身拐到西院院门口。
打扫院子的丫鬟见状,小跑过来福了福身,“大人可要进院子里喝杯茶?”
陆贞阳摆摆手,“不用,你去忙吧。”
虽身为长辈,但他有自己底线,若无大事绝不会轻易踏进未出阁姑娘院门一步。
不到片刻,视线落在赶来的赵景身上,赵景迎上他目光一怔,硬着头皮走近,“义父怎么在这?”
陆贞阳闷哼,“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你这刚下学堂便赶过来,成日往姑娘家院子里钻,成何体统?”
赵景早已经猜到陆贞阳说辞,前两日刚因些小事被陆贞阳训过,以至于现在碰见他还是有些怂。
“刚听闻宁姐姐回来便想来看看,我日后不来打扰宁姐姐了。”
陆贞阳收敛脾气,双手背后,一副老成严苛模样,“你要寻嘉宁去乐康院,嘉宁不在这。”
赵景眼底欣喜,抬起头,“多谢义父。”
陆贞阳见赵景转身离去,忍不住嗤笑。
他这义子,这几月所作所为他皆看在眼底,整日诚恳好学,总的来说挑不出什么毛病。
有这个傻小子在身边,犹如白米粥里混来的光皮山药,暖胃舒心。
陆嘉宁在乐康院用完膳离开,碰见陆贞阳在西院院门口踱步,“舅舅。”
陆贞阳闻声转身,“嘉宁没碰见小景?”
赵景刚离开一会功夫,按理说二人应该撞对头的,以赵景小孩子脾性,定要紧跟在嘉宁后面折回来。
陆贞阳忽然想到通往乐康院原先那条小路,也是西院离乐康院最近的小道,旁边有块荒地,他年前便让人料理起来种上花卉,给院子添些温馨。
最主要的是,外人来府中做客时,也不显得府中冷清如砖块。
后来忽然发觉种在里院外人也看不到,但终究是一番心血,也没舍得毁掉,日日久积,花香怡人,府里人早已经不从那条路通行。
“臭小子,那可是我费尽心思料理的花圃,下次若被我逮住定要训他。”
陆嘉宁接话:“阿景性子活泼好动,也是因我多日未回,心中关切,想早点见我。”
“舅舅怎么不去院中坐?”
陆贞阳被拉回,瞬间沉下心思,斟酌一番话语,“我来……我来是想看看嘉宁,这些时日在宫中——”
陆嘉宁听着不连贯的话语,也知陆贞阳想问些什么。
应该是说,如今这种局面,想询问她的意见。
“陛下说要许我做皇后。”
陆贞阳听着她坚定的语气,脑袋有些宕机,眼珠停止运作直直落在陆嘉宁身上。
“你想……”
陆嘉宁端正身子,眸子里全是不符合年岁的野心,“我们陆府要出一位帝后。”
“我与程将军的婚约一再推迟,是陛下圣意,我亦提前知晓。”
“不过是位将军,再有先皇赐婚又如何,皇权自可压他,舅舅不必为此事担忧,待他日我当真能成为皇后,定保陆府长久安稳。”
陆贞阳飞快运转脑子,他有些琢磨不透嘉宁的话,年前还不愿与储君有任何瓜葛,如今的她与往日大不相同。
他竟从她的话中感受到无尽野心,一种不该属于她的野心肆意生长。
“你当真想清楚了?”
陆嘉宁端笑,“我不是长情之人,与程将军也无什么情缘,况且是程将军不顾我意愿强行将我带回京都,我心中自是不愿嫁于他。”
陆贞阳愤恨想骂程则绪使用无耻手段对付一个孤女,又当着陆嘉宁的面顾及形象,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嘉宁既然想清楚了便好。”
陆嘉宁垂下眸,“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陆贞阳压在心里几个月的愧疚散了些,他怕嘉宁被迫留在宫中,又怕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他望着陆嘉宁的背影,喉间一涩,下意识喊住她,“若当初在锦州没有程将军阻止,你是否当真愿意直接嫁人?”
陆嘉宁转过身,“我自然会。”
“以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突然被丢到远离京都的破庄子里,县令之子是我在锦州唯一能接触到的最高权贵。”
“如今,也一样。”
她话没有说透,但相信陆贞阳明白她的意思,若当真说的太直白,怕是会寒了陆贞阳的心,福了福身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