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和站在御书房的大门外,感觉自己等的都快要睡着了。
在脑海中通过模拟实战的方式来提升自身对于‘万象星辰刀法’第一重天变的掌握,这种做法仅仅是刚开始还算有些意思。
只持续了没一会儿,苏清和便感觉头痛和无聊了。
因为都是自己在想,模拟实战中的妖魔作战习惯,根本不可能跟他的意识倾向彻底分割,等于他在脑海中磨炼‘万象星辰刀法’时,模拟出来的对手究竟会如何作战,他从一开始便知道的一清二楚……
每每料敌于先,根本没办法形成多好的实战效果。
所以苏清和很快便放弃了这种意义不大的自娱自乐。
正昏昏欲睡之间,忽然看到方才将他引领至这里的那位李公公竟是去而复返。
人未到、声先至:“苏大人!别站着了,快跟咱家走!圣上传您去勤政殿议政!”
“议政?我?”
苏清和满脸意外之色的伸手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苏大人您!走吧,圣上和诸位老大人们都在等着您呢!”
李公公小跑到了苏清和的身前,开口催促道。
苏清和满头雾水的跟着李公公离开了御书房的区域,朝着不远处的勤政殿方向走去。
前行的途中,苏清和不解道:“李公公,不是说要让我在御书房外等着吗?怎么这又突然让我去参加朝会了?我现在就是个从五品的镇妖卫而已,参加的哪门子朝会?”
李公公迈着小碎步快速前行,闻言轻轻摇头道:“咱家也不清楚,圣上有旨意传来,又不可能跟咱家解释缘由,咱家依旨行事就好。
当然,苏大人不用担心,依着咱家看来,这种突然传召入殿议政,一般是因为被传召的人跟事情本身有关联,于是传去问问话而已。”
问话?
一群大佬参加的小朝会,议的肯定都是那些牵扯甚广的国家大事,这种事情能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李公公的解释非但没能起到解惑的作用,反而让苏清和更加想不通了。
所幸勤政殿和御书房之间的距离真的不远,在李公公的带领下,用了还不到盏茶的时间,苏清和就已经站在了勤政殿的大门外。
随着李公公先入内进行了通传,苏清和很快听到勤政殿里响起了让他进去的声音。
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足够平静的心态,苏清和迈步走进了勤政殿。
说起来,前一世里他也是见过许多国家领导人的,因此倒也不至于因为即将见到这个世界的皇帝而失态。
你别管他前一世里是不是通过电视又或者网络视频看到的那些国家领导人,你就说见没见过吧!
迈过了高高的门槛,苏清和立时感应到勤政殿里所有人的视线、似乎瞬间就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没有左顾右盼,无视了那些满是打量和审视意味的眼神,苏清和一点也不紧张的走到了最前面。
在迈过门槛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到了正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的余震,此时自然而然的便来到了跟余震并肩的位置上。
微微抬头,目光刚好和慵懒侧靠在龙椅上向下望来的吴璃对上。
呼吸稍稍窒了下,苏清和惊讶发现,这位大周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帝,竟然相当漂亮?
虽然没到那种让人一见便目眩神迷的程度,可精致的五官所透露出来的自然美感,仍然足以令人在初见之下忍不住心跳加速。
很像石原里美啊……
苏清和默默在心里评价了一句,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拱手行礼道:“臣,苏清和,拜见陛下。”
“你就是那个‘一蓑烟雨任平生’?”
清丽的声音从正前方响起,苏清和当即忍不住愣了愣。
下意识的再次抬头看了眼侧靠在龙椅上的吴璃,这才定神回答道:“陛下所说的这句词,确实是臣儿戏之作,让陛下见笑了。”
“儿戏之作?如果‘一蓑烟雨任平生’都是儿戏之作,那咱们大周就没有哪一首词还能上的了台面了。行了,没必要太过谦虚,厉害就是厉害、不行就是不行,朕不喜欢夸夸其谈,同样也不喜欢扭捏作态。”
说到这里,吴璃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之所以突然把你传召过来,而不是等着下朝后再去御书房接见你,主要是因为刚刚在这勤政殿内发生了一起弹劾。
御史大夫崔元烈崔大人,弹劾九江王在九原郡内肆意妄为,横加干涉地方政务。考虑到你也参与到了九原郡的事情当中,于是朕便决定把你也喊过来问问。
毕竟,九江王的身份比较尴尬,不适合跟崔御史在朝堂之上公开对峙,相比于九江王,朕更想听听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对崔御史的弹劾,你有什么话说吗?”
苏清和怔了下,着实没想到自己突然间被喊过来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看了看余震,又看了看余震旁边的那位官员。
尽管此前没有见过,但从场间的局面和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余震旁边的那位官员,应该就是‘照骨镜’崔元烈了。
不过这事情也是有意思。
崔元烈弹劾的是余震,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不去询问余震的意见,却偏偏把他给传召上殿,这是在表达什么态度?
九江王的身份不适合在朝堂上跟崔元烈对峙,他这么一个区区从五品的镇妖卫队副就适合了吗?
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啊……
略感疑惑的瞥了余震一眼,却没能从余震的脸上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稍稍迟疑了下后,苏清和拱手道:“回禀陛下,九原郡之事,臣和王爷的所作所为确实过于激进,可那是没办法下的不得已而为之!地方之糜烂,简直骇人听闻!
那些官吏将百姓看做是猪狗,百姓则视官吏如仇寇!连强占土地、致使百姓流离失所都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有官吏和商贾联合起来,给百姓强行派发驴打滚式的高利贷。
一两银子借出去,最终甚至能收回来超过十两银子,收不齐银子便要让百姓典儿当女!还有的官吏和丐帮漕帮同流合污,掠妇女为财物,不思理政,百姓饿死,积尸盈路。
有税监横征暴敛,拆人房屋,掘人坟墓。有衙役夜闯民宅,滥指百姓为盗,被擒走者需纳银赎回。有酷吏斛面浮收,农民纳粮一石,却实缴三石以上,卖妻鬻子犹不足够。”
官员以百姓为鱼肉,酷吏以刑枷为砧板,税监以田亩为铁秤,豪绅以地契为钢刀,胥吏以苛捐为银窖,牢头以黑狱为磨盘。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简直惨绝人寰!”
说到这里,苏清和停顿了下,抬头目不斜视、直勾勾的看向了龙椅上的吴璃,发现此时的吴璃已经从原本慵懒的侧靠姿态,变成了端坐之姿。
没有任何躲闪,苏清和就这么直视着吴璃的双眼,朗声继续道:“陛下!臣听闻此次各地藩王入神都,除了要跟陛下您一起过年以外,还肩负着在路上巡视地方的职责,要在地方上好好的走一走、看一看!
这样等进了神都,才能详细的告知陛下,地方上究竟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存在着什么样的毛病!臣想斗胆问陛下一句,既有巡视之责,那在巡视地方时遇到了以上这等事情,难道就要当做没有看见吗?
九江王殿下当然可以当做没有看见!相信绝大部分人都会当做没有看见!和光同尘嘛,你好我好大家好,谁都不得罪,也就不用担心在这朝堂之上被弹劾。但装作没有看见,难道这些事情就不存在了吗?”
说到这里,苏清和回头用眼神将勤政殿里的几十位大佬们扫了一遍。
脸上没有任何怯懦之色,很是正气凛然的重新朝着龙椅上的吴璃一拱手。
慷慨激昂的接着说道:“陛下,臣本布衣,侍从于东武,苟全性命于偏僻之地,不求闻达于神都郡府。九江王殿下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待臣如手足亲朋,臣甚是感激!遂愿为殿下以驱驰!
臣此行跟随殿下一路向北,只见山河壮丽,却满目疮痍!殿下可以学其他人那样装聋作哑,反正受苦受难的始终是普通百姓,和殿下有什么关系?但殿下终是胸中有大义,做不到视若无睹!
九原郡之事,殿下心知一旦去做,便必然会惹来朝臣弹劾,可殿下还是毅然决然的去做了。这世道污浊不堪,乌云密布,总要有人站出来,澄清玉宇,尽己所能的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陛下,自古以来,凡革除积弊者,无不从流血而成!今大周已是衰败之际、危难之间,却未闻有为革新积弊而牺牲者,此大周之所以污浊不堪也,有之,请自臣始!”
说完,苏清和拱手躬身,脑袋低垂,摆出了一副仿佛在为苍生请命的姿态。
一旁的余震直接听傻了。
呆呆的看着苏清和,满脑袋一团浆糊、无比混沌。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
对……他是觉得大周现在必须要革新,必须要改变现状,可他似乎……远没有苏清和方才所说的那样伟大吧?
大殿之上的其他几十位大佬们则是在听完了苏清和这么一番慷慨陈词后,齐齐的倒吸了口凉气。
不少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还有一些人看向苏清和的眼神则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反倒是多出了几分浓郁的欣赏之意。
至于高坐在龙椅上的吴璃,眼神中更是异彩连连。
忽闪着大眼睛,仔细的瞅了瞅苏清和后,这才看向了崔元烈,柔声开口道:“崔爱卿,苏卿方才所说的那些地方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崔元烈的脸上浮现起了犹豫的神色,略微迟疑后,拱手道:“回禀陛下,或许是真的。”
“或许?都察院有风闻奏事之权,崔爱卿麾下的十二道巡按以及那些无处不在的‘无面人’,据说足以监察天下。如果苏卿方才并未夸大其词的话,便意味着类似的事情已经极为严重,绝不可能只是九原郡内的特例。
既然如此,崔爱卿为何要对这些事情用‘或许是真的’来描述?是崔爱卿对于这些事情并不了解吗?还是底下的人从没有跟崔爱卿汇报过类似的事情?朕尚算年幼,对于很多情况都不甚了解,还请崔爱卿教朕。”
吴璃的语气和风细雨,崔元烈却听得背后直生冷汗。
他今日之所以要亲自出列弹劾,其实只不过是想要主动发声,做一个警告而已。
并未指望过通过一次简单的弹劾,就对一位刚入神都的藩王造成什么影响。
但让他没料到的是,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并未按照惯例,让被弹劾的九江王吴启出面进行自辩,反倒是忽然传召了一个此前他根本没怎么听过的无名之辈上殿来跟他进行对峙。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眼前的无名之辈竟然一上来便直接掀了桌子?!
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还讲不讲政治智慧了?!
怎么一点都不顾忌他这位大周阁老的颜面呢?!
正当崔元烈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来自于皇帝的询问时,苏清和忽然笑呵呵的开口道:“陛下,崔大人肯定是耳聪目明的。不然为何臣跟九江王殿下在九原郡内的行事,这么快就入了崔大人的耳朵里?并且还激得崔大人弹劾九江王殿下行事肆无忌惮?
只是臣有一事不明,都察院负责监察百官,弹劾九江王殿下的一些不当言行,自是理所当然。可为何天下间有那么多的贪官污吏,都察院却不去管呢?是不想管?不敢管?还是不愿管?其实无论是不想管、不敢管还是不愿管,臣都能理解,和光同尘嘛。
但都察院不想管、不敢管、不愿管的事情,九江王殿下不惜身、不畏难得想要去管一管,这时候都察院却忽然跳出来,指责九江王殿下管的太宽,这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你自己不管,还不允许别人去管,这样的做法,请问……臣该如何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