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露西亚忐忑地等待着，她本以为路易斯不会回答。
但路易斯竟然说话了：“盯着那个科德·伯顿。”
作为主教，他对塞勒姆中的每一个巫师都了如指掌。
露西亚愣了一下，路易斯的嘴唇并没有动，但她确确实实听到了他的声音。
露西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悄悄背过身，在虚空中写下一串银白发亮的文字。
那串文字发出轻微的燃烧声，接着便消失了。与此同时，她的消息传递给了监视科德所在擂台的临时执行者，后者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
当菲茨罗伊看到空气中震荡出一片并不显眼的金粉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不再绷着面皮，他甚至有心情瞟了瓦尔特一眼：“我看你才分明更像只死气沉沉的晦气乌鸦。”
瓦尔特整日黑袍裹身，脸上的胡须乱得可以当作鸟窝，确实很像一只灰扑扑的乌鸦。
瓦尔特默不作声，他只是将映有凯瑟琳和罗莎琳的气泡划了上来：“让我来看看你的得意弟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看似在说罗莎琳，实则在说卡米拉，菲茨罗伊从不掩饰自己对罗莎琳等人的偏爱。
菲茨罗伊轻蔑地笑了笑，他下意识认为罗莎琳一定跟科德做了同样的选择：“徒有其表的贵族千金而已，真以为塞勒姆是靠身份就能横行霸道的地方吗？哼，卡米拉只不过是大意了，你不会觉得她真能打败罗莎琳吧？”
菲茨罗伊从阿道夫的嘴里得知了凯瑟琳身世的来龙去脉，据推测，她应该是前任格林维尔家主的私生女。
菲茨罗伊对格林维尔这等顶级贵族有所耳闻，在知晓凯瑟琳的来历后，他倒也认认真真地观察了她半晌。
菲茨罗伊承认，贵族与平民确实有区别，凯瑟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会想起在月夜下绽放的透白蔷薇。
只是……菲茨罗伊很快就将心里那一丝别扭按了下去，他出身贫寒，年少时也曾对贵族身份心驰神往。但那又怎么样？既然来了塞勒姆，就要好好遵守塞勒姆的规定，管你是公主还是村姑，如果惹了不该惹的人，你都必须付出足以铭刻于心的惨痛代价！
罗莎琳的内心其实有些焦灼，因为她不知道到底该采用什么样的战术才能将凯瑟琳彻底打倒。
塞勒姆中的巫师被粗略地分为近战和远程，近战巫师如卡米拉、罗莎琳，她们都是利用魔法因子加强肉体或天赋柄器力量的典型。
塞勒姆中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是近战巫师，因为武装肉体是人类对魔法最容易也是最粗浅的理解。相应的，远程巫师的数量要少上很多。塞勒姆中的魔法教授体系并不完善，像多萝西那样仅凭简陋讲解就能领悟法阵力量的可能一千人中也找不出来一个。
对罗莎琳来说，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如凯瑟琳这样棘手的远程对手。凯瑟琳对魔法术式的控制比她曾见过的某些教廷团执行者还要精妙，她实在想不通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一个新人身上。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罗莎琳猛地一激灵，她想起了菲茨罗伊给她的那瓶秘药。
但凯瑟琳的视线一直牢牢锁在她的身上，她没有机会从后腰上的口袋里拿出秘药。
该死，怎么把这件事忘了！罗莎琳在心里唾弃自己。
她只能尝试用言语扰乱凯瑟琳的心神：“说实在的，你本该有更好的选择。”
凯瑟琳不为所动。
但罗莎琳看到凯瑟琳分明在念叨着什么，见凯瑟琳还是不肯理她，她心中暗恨：“你应该认识阿戈斯蒂诺吧？你本该有更好的前途，但你却将唾手可得的机会拱手让人，午夜梦回间，你真的不会对自己的愚蠢举动感到后悔吗？”
阿戈斯蒂诺与艾丝黛尔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天赋尚可，在西撒丁也算个小有名气的风云人物。
凯瑟琳终于将所有法咒全部默完了，她扭了扭脖子：“我发现了你们西撒丁巫师的共同缺点。”
滔滔不绝的罗莎琳愣了一下：“是什么？”
她终于摸到了秘药的瓶盖，但她犹豫了。
罗莎琳其实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不，这其实也不是狼狈，她也不想打开这瓶秘药，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做而已。
她也曾在虚妄之海的小岛上斩杀过不少凶恶的野兽，她也曾被陪练的执行者打得头破血流。
她的实力并不逊色，为了走到这里这里她付出的努力不比凯瑟琳少。
所以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应该靠秘药取胜。
这样的念头只在罗莎琳的脑海中闪过一瞬，下一刻，她还是没有犹豫地拨开了瓶盖。
不管过程如何，至少先赢了再说！
但罗莎琳已经动不了了。
在她试图游说凯瑟琳的过程中，她将全部心神都放到了背后的手指，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莹白色的水幕变得稀薄不少，围观群众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天呐，那不是科德吗？他怎么被轰出来了？”
“裁处牧师说科德作弊了！这是真的吗？”
“不会吧，他怎么连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都解决不掉呢？”
科德？他被发现了？
水汽凝结，罗莎琳的身前身后出现泛起涟漪的倒影。
一开始冰冻住长鞭的冰凌不知什么时候组成了六棱形的巨大冰柱，朝她猛冲过来。
“……你们都是一样的话多。”凯瑟琳淡淡地说。
但罗莎琳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她被冰柱撞出了擂台，覆盖擂台的水幕也逐渐消散，凯瑟琳听到了西娜兴奋的欢呼。
“太厉害了！”西娜朝凯瑟琳欢呼，“凯瑟琳，你们赢了！”
是的，不止是凯瑟琳，布伦达，安提戈涅，塞拉斯，他们都晋级了。
水幕带来的清凉水汽扑到凯瑟琳脸上，她微笑着向西娜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环绕擂台的水幕降到一半时突然卡住了，凯瑟琳听见执行者的安抚：“凯瑟琳·格林维尔小姐，请等一下，擂台出了点小问题。”
凯瑟琳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这时，一只手臂攀上了擂台的边缘，浑身狼狈的罗莎琳从下面爬了上来。
她的脸上满是青紫，凯瑟琳有些惊讶，她礼貌地同罗莎琳打了个招呼：“艾利奥特小姐。”
她记住了罗莎琳的名字。
罗莎琳狠狠瞪了凯瑟琳一眼，她的骨头都快要跌散架了。拼尽全力从擂台底部爬上来后，罗莎琳躺在空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凯瑟琳等了一会：“你现在又没什么想说的了吗？”
她有些失望，她还期待罗莎琳像每一个来自西撒丁的npc一样进行狠话环节呢。
罗莎琳抽空白了她一眼：“你打败了我，我心服口服，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如果罗莎琳不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秘药上，她不见得会输。
但一时的失利让她错估了形势，菲茨罗伊的嘱咐给了她无形的压力，她最终选择了错误的战术。
“菲茨罗伊给了你好东西吧。”凯瑟琳在擂台上踱步，“你的朋友科德已经被发现了。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才对。”
罗莎琳自然也听到了巫师们的碎语，她有些摆烂地歪了歪头：“现在好了，我输了，科德也输了，拉蒂默与珀西也不可能一同晋级决赛。”
罗莎琳深吸一口气：“还不知道长老要怎么惩罚我们呢。”
凯瑟琳挑了挑眉。平心而论，她不讨厌罗莎琳。至少，她比她的同伴科德坦诚许多。
水幕重新开始流动，凯瑟琳故意走到罗莎琳身前，抬脚跨过了她：“再会，艾利奥特小姐。”
罗莎琳忍无可忍：“凯瑟琳！”
凯瑟琳含笑走向西娜：“这次还挺顺利呢。”
西娜有些警惕地看向罗莎琳平躺的身影：“她说什么了？”
在等待凯瑟琳从擂台走出来的间隙，西娜看到罗莎琳似乎抬头跟凯瑟琳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手下败将而已，不足为惧。”为了不让西娜担心，凯瑟琳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吧。”西娜收回视线，她已经不似开始那么兴奋，“你知道吗？科德·伯顿和珍妮特的比赛被叫停了，他们带走了珍妮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科德被执行者强行从擂台叉出来时，西娜正无所顾忌地看他的笑话。作为一个非常有辨识度的西撒丁巫师，他对东撒丁的态度跟友善完全搭不上边，是以西娜对他十分厌恶。
凯瑟琳有预感，这一切应该跟珀西的虫子密切相关。
罗莎琳的身上似乎也带了某种本来应该在比赛过程中释放的东西，只是她没找到机会罢了。
不过，珀西与圣维特斯家族关系不浅，真有什么情报的话，路易斯应该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所以凯瑟琳并不着急，她温声安慰道：“别担心，西娜，主教大人也在现场，他肯定不会让珍妮特蒙受不白冤屈的。”
西娜叹了一口气：“只能先这样了。”
那些紫衣的执行者们很快簇拥着珍妮特和科德一起离开了这里。
马克西米安却很平静，他甚至有闲心安慰西娜：“没关系的，西娜姐姐，珍妮特不会有事的。”
“你不担心珍妮特吗？”凯瑟琳侧目看他。
马克西米安垂下眼睛：“在我们的星球，担心是最没用的东西。如果我能够找到帮助珍妮特脱离困境的方法，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做。但是很可惜，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了。”
马克西米安看向珍妮特离开的方向。他暗灰色的眼眸中填满了平静，死亡与离别早就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了。
“想什么呢。”见马克西米安一副凛然悲壮的表情，凯瑟琳使劲揉了揉他的头，“珍妮特不会有事的，只是一场切磋而已，查清楚之后很快就会放她回来。”
马克西米安愣了一下，从没有人这么碰过他。
西娜也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马克，你别这么悲观，我就是说说而已……”
西娜有些懊悔，自己是大人，竟然让半大的马克西米安跟着瞎担心，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咬了咬唇：“你等着，我去问问霍夫曼，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话毕，西娜朝不远处一群聚在一起聊天的临时执行者跑了过去。
凯瑟琳半蹲下身，与马克西米安对视：“相信我，珍妮特不会有事的，不要太过担心，好吗？”
马克西米安兄妹的年纪比她大，但他们却只有凯瑟琳一半的身高。
马克西米安抿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他点了点头：“嗯！”
或许，塞勒姆中的规则，与弃星有点不太一样吧？他深吸口气，暂时放下弥漫心头的恐慌与麻木。
厄林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他毫无意外地被淘汰了。
他对着天空长吁短叹：“唉，虽然我知道会输，但也没想到会输得这么难看！”
与厄林对战的巫师虽然没有故意为难他，但也没有对厄林手下留情。厄林仅仅坚持了三分钟就被一脚踹下擂台，现在他的屁股都还隐隐作痛。
凯瑟琳接过安提戈涅递过来的矿泉水：“没受伤吧？”
厄林的脸颊上沾了些泥土：“还好吧。”
安提戈涅有些掩不住脸上的笑：“你可能需要一块手帕。”
还没等厄林继续跟凯瑟琳等人大倒苦水，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哟，这不是当时在赛制表下大放厥词的那谁吗？”
贝尔纳披着一件宽大的杏白色绸缎披风，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厄林。
在他身后，那个将厄林打败的巫师一脸无奈。他自认实力一般，如果不是厄林太弱，估计晋级这种好事不可能轮得到他。
所以他并不想来找东撒丁的麻烦，但贝尔纳在水幕外目睹了厄林与他的对战，在统计结束后，贝尔纳摩拳擦掌地想从厄林那里找回场子，根本不在乎他的半点想法。
巫师没辙，他不好跟贝尔纳撕破脸。他只能将头扭向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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