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黛尔娇美的脸蛋上布满阴沉沉的厌恶,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短发被整齐地别在了耳后:“这不是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理由。”
接着,艾丝黛尔转过头,有些嘲讽地斜睨着阿戈斯蒂诺:“不过,我似乎听某人提过,说凯瑟琳性情驽钝,天资平平,不堪重用?我不会是记错了吧?”
作为圣维特斯家族特意安排的执行者,阿戈斯蒂诺身负为西撒丁招揽新人的使命,将他派去拉拢加西亚也是家族计划的一部分。
让阿戈斯蒂诺没想到的是,他们半路还得捎带上一个凯瑟琳。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凯瑟琳很多天,最终确定凯瑟琳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贵族小姐。
这也不奇怪,近年来,沙利叶疯了一样地召唤许多原本没有资格进入塞勒姆的巫师,仿佛已经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家族对此倒是乐见其成,毕竟,他们只需要抛出小小的橄榄枝,最优秀的那批人才依旧会源源不断地往西撒丁涌来。
在外执行任务的日子里,每天的凌晨三点,阿戈斯蒂诺都会准时同家族汇报进展。在加比号的最后一天晚上,他照常趁着所有人熟睡后到船厅撰写报告。
对于阿戈斯蒂诺的蛊惑,加西亚始终不为所动。任务无法完成让阿戈斯蒂诺十分烦躁,看着空白的编辑页面,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往上面写点什么。就在他不停点燃雪茄的时候,凯瑟琳的客舱中爆发出了一股极为霸道的精神力量。
本就无眠的阿戈斯蒂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黄沙与暴烈灼人的太阳。
这种感觉与面对沙利叶时很是相似,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他的精神世界是无法由自己控制的。好在,幻觉并没有持续太久,阿戈斯蒂诺很快清醒过来,他放下烟蒂,走到客舱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他低声喊道:“格林维尔小姐?”
凯瑟琳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难道刚刚出现的一切只不过是熬夜导致的幻觉吗?
阿戈斯蒂诺若有所思地回到了原位,他不肯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但他依旧在任务报告上提到了这一异常。
在早晨与凯瑟琳对话时,阿戈斯蒂诺暗示她可以寻求达特穆尔的帮助,让凯瑟琳加入西撒丁总比忽视她来得要好。
但是,或许是因为他前两天的态度比较冷淡,凯瑟琳对他说的一切不感兴趣,转而投向了东撒丁的怀抱。
刚回塞勒姆的阿戈斯蒂诺有很多事情需要交接,他也是在后来才听说了凯瑟琳闹出的动静。而那时,迭戈与艾丝黛尔已经与凯瑟琳结下不小的梁子。
阿戈斯蒂诺微笑着说:“谁知道呢?或许她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艾丝黛尔沉吟:“沃德那个老头子好像很偏爱她,他从来不会对新人巫师说那么多话。”
她问阿戈斯蒂诺:“你们去检查签发站了吗?有没有什么异常?”
阿戈斯蒂诺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不过就是个破旧的草棚子,里里外外找不出一点问题。我已经派人二十四小时把守在那里,一旦出现任何情况即刻就能上报。或许沃德只是想敷衍这个好奇心旺盛的贵族小姐罢了。”
阿戈斯蒂诺觉得,艾丝黛尔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圣维特斯家族把守塞勒姆多年,对这里了如指掌,如果签发站中真的有什么值得争抢的自愿,那些老东西肯定早就发现了。
不过,为了让艾丝黛尔心安,他还是派了几个人到那里装装样子。
阿戈斯蒂诺觑着艾丝黛尔的侧脸:“费尔南德斯少爷还好吗?”迭戈被瓦尔特惩罚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艾丝黛尔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轻蔑:“他还能干什么?除了吃喝玩乐,你还见过他干其他正事吗?今天早上,他接到了线人的最新报告,有人在虚妄之海附近感受到了路易斯的气息,他们怀疑路易斯根本没有离开塞勒姆。我们的费尔南德斯少爷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观光的机会,早就高高兴兴地跟着船只旅游去了。”
虚妄之海的周边环绕着大量陆地,那些陆地上的风貌与人类世界的景象截然不同,有钱有闲的巫师们经常会雇佣船只前去探险。艾丝黛尔才不相信迭戈抱着找到路易斯的决心,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避开格雷姆,而后者是海伦娜夫人派来监督他的眼线。
不过,找到路易斯是阿道夫下达的指令,迭戈用这个理由做挡箭牌,格雷姆也无话可说。艾丝黛尔不明白阿道夫为什么会执着于探寻路易斯的踪迹,路易斯是主教,沙利叶赋予了他至高无上的力量,只要他愿意,没有人能知晓他的具体方位。
换句话说,如果对手是路易斯,就算真的找到了他,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巫师们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艾丝黛尔抚着下巴,思考这个怪异的问题。
她不说话的时候其实很美,刻薄的性格其实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她的面相。听到艾丝黛尔对迭戈的印象还是一如既往的差,阿戈斯蒂诺松了一口气,语带嘲讽地说:
“我们这位新任主教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那副皮囊了,费尔南德斯少爷不会有危险的。说不定路易斯只不过是被菲茨罗伊长老气昏了头,想要去塞勒姆外散散心。你知道的,他生来就在塞勒姆,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
菲茨罗伊·圣维特斯长老是圣维特斯家族在教廷团的成员,正是因为他的坚持,阿戈斯蒂诺才被选定为将加西亚带回塞勒姆的执行者。
艾丝黛尔淡淡地说:“不要小看任何人,豪尔厄斯先生,路易斯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她虽然没有见识过路易斯的能耐,但能让阿道夫如此兴师动众的人一定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天空阴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雨。艾丝黛尔伸了一个懒腰:“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也要休整休整,沙利叶教堂的课程马上就要开始了。”
后天,他们就要作为新晋巫师在教堂中正式开始学习了。
艾丝黛尔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说:“或许也是时候让格林维尔小姐找点事情做一做了。”
她拿起一旁的黑色礼帽,意味深长地抚摸着帽檐。阿戈斯蒂诺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模样,他垂着头,恭敬地离开了钟楼。
……
在将食材送给布伦达后,凯瑟琳懒懒地倚在床上,那枚羽毛在离她不远处的上空漂浮着,随着凯瑟琳的视线左右移动。
在与莱昂交谈过后,凯瑟琳突然有了一种类似通明的顿悟,她说不上来那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当她再次练习魔法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轻松自如地掌控羽毛漂浮的方向。
那些能量线的颜色变得很淡,凯瑟琳不再看到它们,她能“触摸”到它们。这里所说的触摸自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触摸,凯瑟琳的精神力量有了微弱的增强,她能在脑海中感受到白线的触感。
嗯,软绵绵的,像是质地牢固的毛线。正当她沉浸在对精神力量的应用中时,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打乱了她的状态。
羽毛一下子落到凯瑟琳的鼻尖,凯瑟琳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她转头看向保罗,保罗在窗户狭窄的缝隙中艰难地扭动着,它衔着许许多多的种子与花瓣,想要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那张老旧书桌上。
凯瑟琳趿拉着拖鞋走了过去:“你这是要干什么?”
保罗终于挤了进来,它愤怒地在桌上跳来跳去,凯瑟琳无奈地将窗户往上托了一点:“好的,好的,你别吵了。说实在的,保罗,我觉得你需要减肥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胖的小鹦鹉。”
保罗难以置信地看着凯瑟琳,凯瑟琳竟然从它的小黑豆眼中看到了受伤:“保罗,保罗,保罗!”保罗才不胖,保罗是全世界最可爱、最伟大的魔法鹦鹉!
凯瑟琳耸耸肩:“好吧,当我没说。对了,你在干什么?这是你的食物吗?”
凯瑟琳看着那些形状与颜色都不甚相同的花瓣与种子,心想这小鹦鹉还真把我这里当成了避风的休息站。
保罗啄了啄凯瑟琳的手背:“罐罐,罐罐。”
罐罐?凯瑟琳弯腰从书桌下拿出了剩余的彩色玻璃瓶:“你说的是这些吗?”
保罗高兴地点点头,凯瑟琳帮它将玻璃瓶的软木塞打开,它开始努力地将花瓣与种子们搬进玻璃瓶中。
凯瑟琳失笑,原来保罗是来储备食物的。她不再看着保罗,打开木门走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清澈安详,不少人在自家院子里忙进忙出。凯瑟琳欣赏着眼前这幅静谧的乡村画像,这时,那个住在凯瑟琳隔壁的小男孩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
他的口音还是很明显:“格林维尔小姐。”
接着,他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不停地搓着衣角。
凯瑟琳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做罗斯,她温和地笑道:“你有什么事吗,罗斯?”
罗斯沉默了一会,鼓起勇气一般向凯瑟琳伸出了脏兮兮的手掌:“我能,我能请你到西撒丁帮我买一个蛋挞吗?妈妈不让我到那边去,说那边的人都是一些狡诈的魔鬼……”
他的掌心躺着几粒小小的湮灵微尘,颜色十分寡淡。麦利金夫妇是在塞勒姆相识之后才结为夫妻的,作为出生在塞勒姆的原住民,罗斯每个月只能领到数量微薄的湮灵微尘。
而在此前,西娜非常明确地禁止居住在这片木屋群的所有人前往西撒丁,凯瑟琳可能是唯一的例外。在撒丁广场玩耍时,罗斯见到从西撒丁走出来的一些小孩子捧着橙黄色的蛋糕,一口咬下去能听到酥皮的脆响。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知道那个东西叫做蛋挞,生活原始的东撒丁是无法做出这种食物的,获取蛋挞的唯一途径只能是前往西撒丁购买。
可是,作为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罗斯每天不是帮父母干活,就是被关在房间中学习读书写字,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到机会离开东撒丁。
与他相熟的朋友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罗斯想了两天两夜,终于鼓起勇气求凯瑟琳帮忙。
凯瑟琳的眼神变了变,罗斯以为她嫌弃湮灵微尘的数目不够,于是赶忙说道:“我,我知道,我的湮灵微尘品相不好,但是我可以帮您干活,格林维尔小姐!”
他笨拙地说:“我会挑水、捡柴禾、还会打扫房间……对了,我还会种花!如果您有什么喜欢的花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帮您种出来。”
他眼巴巴地看着凯瑟琳:“我只需要一个蛋挞就好,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了。”
说到最后,罗斯有点沮丧。麦利金夫妇能领到的湮灵微尘也十分有限,罗斯的那一份早就被他们填作家用。
凯瑟琳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我当然愿意帮助你啦,小罗斯。快把这些湮灵微尘收回去吧,有空的话,你过来帮我干干活就好了。”
她想起了巫师的“天赋”,罗斯的“天赋”不会就是种花吧?
“我喜欢蔷薇花,什么颜色的都可以,你可以帮我种出来吗?”凯瑟琳问道。
罗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听到凯瑟琳的话,他认真地想了想:“应该可以,格林维尔小姐,但是我需要你把蔷薇花的样子画出来,我没有见过蔷薇花。”
东撒丁中最常见的就是蒲公英,罗斯实在是没有见过什么值得铭记的花朵。
凯瑟琳从屋内拿了一本暗红色的硬壳书本,递给了罗斯。
“这就是蔷薇花,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她指着其中一页精美的插图,上面绘满了白色的蔷薇。
在回到公寓拿东西时,凯瑟琳一把将这本不是非常沉重的散文集也揣到了怀里,一路带着它来到了塞勒姆。这是帝国中非常着名的一位文学家哈珀·巴克沃特的作品,她文风清淡,意境深远,曾获得过“圣奥尔本斯帝国自由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