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序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这一幕。
谢父在院内劈着柴,而合欢就乖巧的坐在不远的矮凳上,兴致缺缺的双手撑着脸看着。
而也许是等急了,合欢睁着漂亮的双眼,问着他,“淮舟爹爹,淮舟怎么还不回来呀?”
虽然小姑娘已经问过很多遍了,但谢父因为昨儿后半夜谢淮序特意解释过合欢不安黏着他的原因,所以也并没有任何的不耐。
只是刚准备回答,便看见了站在院口的温润青年。
“爹,合欢。”
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本还等着回答的女孩惊喜地回头,随即在看见谢淮序那一刻,唇角的笑意高高扬起。
“淮舟。”她小跑着朝他而来,声音清脆娇甜,宛若云鹂鸟般悦耳动人。
可谢淮序欣喜的同时却也快步上前接住了她,担心道,“慢一点,忘了自己脚上的伤了?”
“没忘,可是想淮舟了。”合欢抱住他的腰,扬起小脸,笑的甜甜蜜蜜,便是谢淮序想生气也气不起来,只是难得有些窘迫,毕竟在自己父亲面前。
可让他教训合欢,他也不舍,便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她啊,就是吃定他了。
谢父看着这一幕,笑着进了厨房。
虽然阿序自幼便懂事,但谢父明白,他这个儿子其实活的很累。
特别是在年少时一举拿下小三元后,全族的希望几乎全部压在了他身上,他几乎没有懈怠的时候,一步一步成为了如今的探花郎。
只要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样。
即便在谢父面前,也是如此,只是多了一份身为儿子的关心。
所以他才更明白,阿序对院内那个合欢姑娘究竟有多在意。
年少慕艾。
这是谢父第一次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看到。
即便,谢淮序已及冠一个春秋。
但这,总归是一件喜事。
院内,谢淮序看着赖在自己怀里的娇人,薄唇噙起了一丝弧度,眉眼间满是宠溺。
“脚还疼吗?”他将院门关上。
“一点点。”果然还是靠近正主,灵体最舒服,合欢轻蹭了蹭他的胸膛,满眼依恋。
谢淮序眼中的笑意越发盛了些,看了眼还在厨房忙活的谢父,有些情不自禁的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那肩窝那里还疼吗?”
合欢双眼眨了眨,没说疼,也没说不疼,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抬起红唇轻啄了啄他的嘴角。
谢淮序瞳孔蓦然一缩,瞬间暗了下去。
“不知道,淮舟给我看看好不好。”
女孩双眼干净而澄澈,如同一汪清水,可偏偏就是这种单纯的引诱才更令人无法自拔。
“阿序,带合欢姑娘过来用早膳。”
谢家的厨房和堂屋是连着的,所以谢父直接端着粥还有煎饼从厨房进了堂屋,并没有看见合欢那大胆的行为。
院内,谢淮序应了一声,随后看着怀中人,眸光越发深了些。
合欢却毫不心虚,依旧睁着那双漂亮的双眼望着他,似乎并不懂自己话中那暗藏的引诱。
四目相对间,谢淮序却不知为何再也说不出曾经那些说教的话。
也许,他也是喜欢的。
因为,合欢只对他说。
这一日,用完早膳后,谢淮序真的再次去了合欢的屋子,为她涂了药。
虽然依旧未越界,但谢淮序知道,自己在面对合欢时,心中的底线在一步一步退后。
……………
村子里面没有什么秘密,更何况是青天白日,没过多久,谢家村便有不少人知道谢家院中突然多出了一个女子。
不过,听闻是今日一早跟着那住在山城的远房姑婆儿媳回来的。
听说是一年前那谢家大郎在山城考乡试时介绍相看的女子,两家早已私下换了庚帖与信物。
只是为了不影响谢家大郎科举,这才没有争相告知,只等高中再双喜临门。
可惜,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
这女子家中忽然遭了大难,没了亲族,人也受了刺激,不记得前程往事,那姑婆的儿媳可怜她,便将她送来投奔。
倒也不是没有人怀疑是真是假,只是林婶子还在村子里,不少人都过去打听了,得到的答案却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姑娘是个好的,只是命不好,遭了大难,又不记得事,这不没了办法,要不然哪家好女子能愿意提前投奔未婚夫郎?”
众人见林婶子说的有鼻子有眼,时不时还唉声叹气唏嘘一番,便也不好再多言。
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林婶子自然瞧得出来,只是这种事,等探花郎娶了那位合欢姑娘,便好了。
毕竟就看他那般爱重,特意在天色还未亮时私下找她商议,为那合欢姑娘做下好名声,便知他必然会娶她。
到时甭管众人再将信将疑也无用。
毕竟,事实就摆在面前。
而且为了让她的话没有破绽,谢淮序提前便让石竹去寻了谢城,特意赶在天色蒙蒙亮,村里人还未起身时,用马车在村口闹出了些动静。
不大,却足够令住在村口的人听见。
而这也加深了林婶子话中的可信度。
至于会不会有人特意去山城探查,只能说时代的局限性,去一趟山城人力物力皆要花不少银子,没有人会舍得。
更何况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呢?
毕竟,没看族老他们都没说什么吗?
可是,真的没有说什么吗?
合欢瞧着堂屋内紧绷的氛围,怯糯的躲在男人身后,抓住了他的衣袖,谢淮序安抚的看了她一眼,“无事,别怕。”
谢家村三个辈分最高的族老看着眼前这一幕,皆有些心口疼。
这般的女子虽容貌好,但如何能帮的了谢家大郎的官场前程。
且,如今还是失了忆的女子,懵懂无知。
三人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谢父,“这件事是真的?真的交换了庚帖?”
谢父垂着眸,“是,去岁便换了庚帖。”
族老和自己的儿子,孰轻孰重,他心里很清楚。
谢淮序也神色淡然的坐着,时不时安抚身旁的合欢两句,就瞧那温柔宠溺的模样,便知他有多倾心。
这父子俩,虽然外表并不是很相像,但骨子里还是相同的,认准一件事,一个人,就不会放手。
更何况,谢父并不觉得懵懂失忆的合欢有哪里不好,她天真又单纯,正好适合心思多的阿序。
族老不肯死心,看着这俩顽固的父子,也不顾合欢在不在场,听不听得懂,直接问出最关键的事,“这女子如今无亲无故,未来帮不了你半分,你也愿?”
族老的声音有些大,合欢被吓得红了眼眶,谢淮序握住了她的手,用实际行动安抚着她。
见合欢好了些,这才看向族老几人,“有何不愿,我本就是农家子,姻亲之说从来都不适合。”
说着,谢淮序冷扫过几人,语气淡漠,“且我还不至于那般无用,用女子来达到官运亨通的目的。”
短短两句话令族老等人气得脸色泛青。
可他们到底没有胆子撕破脸,因为谁都知道,如今谢家族人若有谁能真正起势,除了这位探花郎,再无其他。
所以有时,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且从当今即位至今,以及去岁那位前钦差大人给他的那些会试题卷,谢淮序隐隐察觉出当今似乎格外注重农生,军事,最厌官员结党营私。
而今岁二月科举舞弊案就可看出一些苗头,那时,翰林院一些官员几乎都被抄了家,而为首官职高的几人,更是被斩首示众。
可以说,翰林院如今急缺人,而这也是他最好的机会。
美人,权势,他皆要。
这一日族老们是阴着脸离开堂屋的,但在出院子前,还是勉强恢复了一丝笑脸。
没办法,势不如人。
不久后,这件事便成了定局。
而云县的方向青也很快便知道了。
当然,是因为合欢如今黑户的身份,她需要一张户籍,一份名正言顺的文书。
这件事必须要县令落下官印才可以。
遂在听闻他的来意后,方尚青也没多诧异,毕竟他本也打算回来后便为合欢办户籍。
只是…
看了眼正乖巧依偎在他身侧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那一句,“你真的决定了?”
“嗯”,堂屋内没有外人,谢淮序任由了合欢的依赖,甚至还摸了摸她的头,丝毫不遮掩他的宠溺。
即便是合欢将吃了半块的糕点喂到他唇边,他也并没有拒绝,只是颇为无奈的吃了进去。
要知,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看着女孩那笑弯了的眼睛,他却觉得值得,方尚青看着两人忽然自嘲的低笑了声,声音很轻,“我从未想过,你会做到这种地步。”
合欢的身份无论再怎么掩饰,也终归不明,所以方尚青即便心悦她,也从未想过娶她为妻,只是会给一个贵妾的身份,日后好好疼着宠着。
可如今看来,终究是他不够真心。
也怨不得合欢从一开始倾心所缠的就是淮舟兄了。
也许,稚子之心,真的可以看透人心。
似有所察,合欢抬起眸,清透的眼里只有淡淡的疑惑,其他一无所有。
“喝杯水。”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合欢收回视线,望着眼前的男人,笑眼盈盈的接过茶水喝着。
从一开始,她的眼里便只有他。
这是三人初遇时,便早已注定的结果。
不久后,方尚青送两人离开了,而那份文书户籍也为两人办好了。
或者也应该说,这本来是方尚青想用来讨好合欢的东西,可惜现在却为两人做了嫁衣。
可人生,有些事,也许就是命中注定。
即便是巧抢来的,那也终究属于前者。
……………
这日回来后,合欢便彻底留在了谢家村。
即便村内不少人都很好奇她,但皆被谢淮序和谢父挡了回去。
再加上这两日村子里要刻进士碑,摆宴,一连串的事情,也令众人不好开口。
不过,也还是有那么两个不死心的,趁家中两个当家人同时不在时,偷偷上门的。
合欢听见敲门声时,正在厢房内吃着谢淮序特意给她买回的干果蜜饯,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着实喜欢。
遂本不想理会,可院外的人一直敲个不停,又实在是有些心烦。
“娘,这屋内是不是没人啊?”
“什么没人,你娘我可是盯了很久,那小妖精就在里面。”
屋外,站着两个女子,正是村东头的李寡妇和她唯一的女儿谢银花。
说起来,这俩母女,其实都心悦这屋子的两父子,只可惜,无一人看的上她们。
见两人过来敲门,远处不知有多少人想跟着看看热闹,当然,谁都不敢凑近。
毕竟,若是真惹恼了谢家大郎,恐怕族老便率先容不下她们,遂也只能躲在远处看看热闹。
当然,最重要的是,众人实在很好奇那被谢家大郎认下婚约的女子究竟生的如何?才会令他这般死心塌地。
要知,这两日,几乎除了石竹和那位已经离开的林婶子,几乎无人见过那位姑娘。
谢家父子俩将她护的周全。
只今日,刻碑与摆宴的事需要最后确定,这才两人一起去了宗祠,也让这两母女有了可乘之机。
见依旧没人开院门,李寡妇正准备再敲,结果刚抬手,院门便被人从里打开了。
合欢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静静看着她,漂亮惊艳却也诡异。
如同一个精致的纸娃娃。
李寡妇莫名心里打了个寒颤。
可由于合欢是在院内,被她给挡了大半,远处那些人,包括她的女儿,皆没有看见合欢的眼神。
而随后便发生了令人诧异的一幕,只见那李寡妇不知说了什么,随后那只隐隐看见一丝漂亮容貌的女子,竟然当场给了她一巴掌,甚至还推了她。
其实按理来说,那李寡妇身子丰腴的很,怎么也不至于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推倒,但偏偏事实就是这样。
眼见事情的发展不得控制,终于有人跑去宗祠,去通知谢家父子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