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在部队里当过排长的男子汉回到村子里当了村支书之后才发觉,支书这个工作不是那么好干的。
先是组织分地,分地这就是一摊烂事儿。
农民有农民的狡猾,
谁家的地靠近河滩,
谁家的地需要挑水,
这都是一头的虱子。
好不容易用在部队搞生产时学来的抽肥补瘦的办法把分地的事情给摆平了。
结果村子里又有新的事情。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省里开始弄安哥拉长毛兔养殖这件事开始说起。
安哥拉长毛兔是张天浩从外面弄过来的品种。
他选的就是那种适合小农小户养殖,抵抗力相对比较好,可以散养不容易得病的品种。
在另一个时空中,新华夏也推广过安哥拉长毛兔的养殖。
就是因为它适合没什么养殖知识的普通农民养。
只要不淋雨、不要夏天暴晒、注意通风、定时喂食喂水,这兔子基本上都能养大。
它也不是很挑食,有些菜叶子和果皮瓜皮它也吃。省会免费发兔种,但是要缴纳押金。
等收购一定数量的兔毛,确定养殖户真的在养兔子,而不是吃兔子后,才会把押金退回去。
而这个时候养殖户已经能从兔毛中获得收益了,聪明点的人都会选择继续养兔子,而不是真的因为兔子免费而把兔子吃掉。
为什么选择李抗日就是因为他是军人出身,所以各省会都在各省选择了二十个村庄安排养殖兔子,其他的家禽也是根据地域安排了二十个村庄养殖。
这事怎么看也是好事吧,但是这村子里一百多户,加起来老老少少四百多人。
你指着这四百多人里没一两个小混蛋那是不可能的。
村东头老张家欢欢喜喜的去农技站提了四只兔子,眼瞅养大了着可以剪毛了,可以挣钱了,挣钱后就可以跟家人每人做一份夏衣。
结果村里的二流子把老张家的四只兔子全都给霍霍了。
一个晚上,全给烤了吃了。
那是一直没剩下啊!老张气的差点没脑血栓。
这事该李抗日这个村支书管吧。
村民们倒是没想过报警,因为在这个年代大家的脑子里始终还是觉得不要和官家扯上关系。
从前吃警察和县老爷的亏难道少吗?
大家已经养成思维惯性了。
所以村里只要不是出现大事,这种鸡鸣狗盗的小事其实都是由村长和村支书去解决的。
如何公正的解决这些问题,非常考验李抗日这个曾经的退役军人。
李抗日不得不开了个全村大会。“李二蛋,说你为什么偷张大爷家的兔子。”
村头大屋(村委办公地)的正堂里,李抗日坐在竹子编的椅子板凳上。
张大爷一家和李二蛋分别坐在左右,村里的其他人则带着自家的小板凳坐在大屋的空处。
十七岁的李二蛋穿着一身补丁叠着补丁的衣服,很难说他穿的到底是衣服还是穿了一身补丁。
已经十七岁,但是身高只有一米六的李二蛋用袖子擦了擦鼻涕道:“因为饿的。”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也没有任何掩饰。
“我饿了,老张家的兔子好偷,我就偷了。”
老张气的从凳子上蹦起来:“小兔崽子!看我不抽你!”
他做势要打,但是却被李抗日给拦下了。
“全国解放了,也给你家分了地。去年粮税还免了那么多。大家都有饭吃,怎么就你挨饿啊!虽然有饥荒可是上面送的粮食也给大家补贴了”
老张家在县城裁缝铺学徒的儿子一边拦着老爹,一边对着李二蛋怒骂。
“你有手有脚的,还偷人东西啊!”
李二蛋一擦鼻涕继续道:“我家连把铁杵头都找不到,你让我种田?咋种啊?!让我用手刨地啊!连种子都买不起。”
“你穷你有理啊!”
“这是我想穷吗?!我爹生病的时候欠了那么多饥荒。我哪来的钱搞农具搞种子?我不到处打短工嘛。这冬天农活歇了,没了短工做。我不偷我饿死啊!”
“那你把我家兔子全吃了?”
“多吃点,我能多扛两天!”张家和李二蛋吵成一团,李抗日听得脑袋都大了。
村民的矛盾比军队里战士之间的矛盾要麻烦的多。
他只能不断回想在部队里指导员是怎么给战士做工作的,然后套用进来。
最后根据村民们作证,李二蛋平时虽然是没有正形,喜欢口花花。
但也确实是因为饿才偷人东西。
他分了地,但是却连料理土地的启动资金都拿不出来。
三亩地的种子钱,农具钱,多多少少还要买一些化肥的钱。
李二蛋是一分都没有,属于贫农中的贫农。
只能以给人打短工的方式混口饭吃。
吃了老张家的四只兔子,李二蛋也是一分钱没有,根本还不上。
最后李抗日做出了相应的处罚,等明年开春,李二蛋帮老张家干活抵债。
这事算是勉强解决了,但是李二蛋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他连基本的把土地搞起来的钱都没有。
这年头农村也穷,谁也帮不了李二蛋。
再加上李二蛋平时在村里人缘也一般。
更没有人愿意撇家帮他了。
李抗日挠挠头,也不能让李二蛋饿死吧。
这些都是伤脑筋的事情。
而在村子里还有一些更烦心的事情,那就是李抗日是要给村子里的人识字扫盲的。
他本来想要按照自己在部队里的办法,念新闻讲政策教识字。
但是收效甚微,地里刨食的农民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
实际上在这个年头的新华夏,部队已经算是非常有见识的一个群体了。
对大多数农民来说,他们既不想学也懒得学。
按照他们的想法,反正一辈子都是种地,孩子也是种地。
这就像在后世新闻采访的那样,男人养羊,娶老婆,生孩子,在养羊,孩子长大了养羊,娶老婆,有了孙子在养羊。
种地的要识字干嘛?
认识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所以村里除了几十个孩子来跟他识字外,其他的大老爷们都懒得学。
李抗日本来觉得念新闻会吸引人,结果这群村民对新闻也不感兴趣。
准确来说这群还把自己生活在十七世纪的村民们,对超过自身二十公里外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
这不仅仅是李抗日遇到的麻烦,这也是全中国许许多多乡村同样面对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