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还要从云夫人入华清宫拜见说起。
当日姜太后曾有意提了句武兴伯爵府的嫡次子,言语中大有撮合五小姐婚事之意。云夫人当日不知是庆国公夫人在暗中推动,但她何等机敏,听话听音当即寻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五丫头此番回京原是为行笄礼,不日便要回临安侍奉祖母。母亲说最疼这个孙女,婚事早说过要亲自掌眼。”
姜太后听了便没再说什么。
不过此后接连几日,武兴伯爵府的伯夫人都往临安侯府投了帖子,云夫人一概推拒没见。
宜春宫内。
纯妃指尖掐进掌心,对周太后道:“结果五妹妹前脚刚离京,那武兴伯爵府里的吴二公子后脚便乘船跟了过......”
周太后手中佛珠一顿,简直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就这点小事也值当忧心?”
她摇摇头,“莫说武兴伯府如今只剩个空架子,便是鼎盛之时,遇上你们侯府能讨到什么便宜?”
“以为上了船便能去临安?说不得刚出广渠门就落水了。”
荣秀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替纯妃说话:“太后娘娘,纯妃娘娘这是关心则乱呢,家中几位妹妹正值芳龄待嫁,五小姐刚及笄就遇上这等糟心事,女儿家的清誉何等要紧,也怪不得娘娘这般忧心。”
纯妃闻言,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朝荣秀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周太后轻抚茶盏,幽幽叹道:“说起这武兴伯爵府,祖上倒是显赫。”
当年随太祖征战沙场,曾于隆冬雪夜率轻骑奇袭潼关,一战成名,端的是一门忠烈。可惜...将门之家,难免马革裹尸的命运。传到第三代时,府中男丁接连战死沙场,最后竟只剩个妾室所出的庶子承袭爵位,自此弃武从文。虽说保全了性命,却到底失了立家之本。
如今传到第四代,更是不比从前,空顶着个伯爵的名头,内里早已败落了。
“偏生这位吴二公子,”纯妃面色冷沉,“自幼养在深闺妇人手中,终日里与纨绔子弟斗鸡走马。也不知怎的,竟在平宁郡主的赏花宴上对五妹妹一见倾心。那伯夫人精明,借着当年与庆国公夫人有些交情,这才搭上太......后来又闹出这么一桩事。”
周太后抬眼轻扫了纯妃一眼。
纯妃自知失言,不敢再开口。不过她如何也想不通姜太后为何会配合,心中疑惑未解,想着稍后去寻孟姝说说话。
“孟氏得皇上恩宠更籍之事,哀家瞧着你倒果真全没放在心上,一时倒不用多宽慰你什么了。再有半月圣驾回銮,这些日子,你每日午时过后来佛堂抄经。”
纯妃赶忙起身应允。
......
碧琅轩。
熏风拂槛,花影斜移。
纯妃从宜春宫出来,带着梦竹和冬瓜径直来了孟姝这里。才至廊下,便见轩窗半开,隐约透出一缕清幽香气。
纯妃踏入寝殿,低眉浅嗅,“闻着这味儿,像是前些日子你说的那个木樨清露?”
孟姝执起绢帕轻拭指尖,莞尔道:“绿柳和夏儿日日寅时起身,集了半月的竹叶露,统共得了两瓶。”她将其中一瓶推向纯妃,“正好,你我各藏一味秋色。”
纯妃笑着接过,纤指轻旋瓷瓶上的木塞。
霎时,冷香沁出,不由曼声赞道:“有诗云‘金粟摇风散冷香,夜凝清露浥秋光’,眼下虽离入秋还早,倒也正应景。”
冬瓜好奇的凑上前,鼻尖轻轻耸动,忽然\"咦\"了一声:“这用的是金桂做的主材?倒是没什么桂花的香味儿,怎么好似有一股梨花的味道。”说着又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亮晶晶的,“还挺好闻的。”
孟姝笑道:“我们冬瓜的鼻子越发神了。做这清露时,用了梨木作柴隔水蒸花,调香时又添了梨汁、白蜜,另揉了沉香末。这点子梨香,连尚服局的调香女官都未必辨得出。”
冬瓜听完好不得意,不过她却不通风雅。
“做这么两瓶清露,这得用多少金桂。要奴婢说,这样好的金桂,合该做成桂花糖藕。”冬瓜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再不然做桂花酥酪、桂花酿圆子,若是与糯米同酿做桂花酒,再埋到桂花树下......”
“越发胡吣了。娘娘们说话,咱们去外头守着。”
绿柳瞥见纯妃似有话要说,向梦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半拖半抱地将冬瓜弄出了门。
鲛绡帐幔被穿堂风拂起一角,孟姝顺势挽过纯妃的手臂往内室引,两人在贵妃榻上挨着坐下,孟姝斟好一杯茶送到纯妃手中。
纯妃伸手接过,没先提武兴伯爵府的事,反而先说要把冬瓜指过来,“......等回了宫也跟着在你身边伺候,否则你身边得用的只有一个绿柳,倒不像样子。若从尚宫局里重新选人,到底也不方便。”
孟姝微感错愕,连忙摆手拒道:“娘娘习惯了冬瓜做的菜色,冬瓜也愿意在娘娘身边伺候,实在不必非得让她跟在我身边。”
“冬瓜和你的情分不同,这事儿我已然决定,姝儿无需再推辞。”纯妃态度坚决,又柔声道:“至于我宫里的小厨房,让母亲再选两个厨娘来就是,想来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纯妃没给孟姝再婉拒的机会,主动将话题引开了......
......
疏雨敲凉,蕉窗分绿。
孟姝更籍那日请安时,皇后的面色便透着几分病气,用了几副药也不见好转。一场雨后,凤仪宫中竟传来皇后病倒的消息。
虽说不用再早起请安,但嫔妃们需依照安排轮流侍疾。
纯妃因着每日要去宜春宫为太后抄录佛经,倒是免了这桩苦差。孟姝与云宝林依着位分规矩,日日往凤仪宫去。
梅妃虽位高,却也躲不过,只好不情不愿地一同前往。
如此去了两回,孟姝渐渐瞧出异样,等下回去时,特意带上了冬瓜。